若是一個男人因為我年歲大了就厭棄我,又怎麼值得我托付終身?」
「我父母要是知道了我們和離,還不直接殺過來鬧你個翻天覆地?你就當是幫我擋災,等我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我們再和離也不遲?」
這幾年我在顧宥帆的鼓勵下讀了許多書,明白了許多從前不知道的道理。
他說我有行商的天賦,不該囹圄于深宅大院。就在一年前,我開始在顧家的商行工作。
外面的世界無邊無際,遇見看見的人與事多了,連腦子也伶俐了不少,說起謊話來,亦是頭頭是道。
陽光透窗而入,波光粼粼的日光帶著和煦的暖意。
顧宥帆仔細地打量著我。
而我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呼吸,生怕被他看出一絲破綻。
良久良久。
他終于露出個平和的微笑,「那說好了,等你找到意中人我們就和離。」
我如釋重負,強忍著心頭的難過,對他笑道:「到那時候,你可得給我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不然我可不依!」
「好。」
雖然說的是玩笑話,但他卻鄭重地應下了。
我那時候以為自己騙過了他,只顧著沉浸在不用離開他的歡喜里。
未曾察覺到他,這句話背后的深意。
29
我嫁進顧家的第九年,崎國投降了。
又到了桂花盛開的季節,我端著剛做好的桂花酒釀去書房找顧宥帆。書房的門半開著,他站在窗臺旁,捏著報紙的手微微顫抖。
「稚魚……」
我聽見他叫我的名字,語氣里是克制不住的激動。
「投降了,他們投降了!」
我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書桌上,聲音也有些顫抖,「是啊,我們打贏了!」
那天晚上,顧宥帆說要喝酒慶祝一番。
我本是不準的,怕他喝完酒又要胃疼。
他卻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他的眼睛溫柔到不可思議。
這麼多年,他的樣子好像一直沒怎麼變。
我嘆了口氣,「下不為例。」
顧宥帆興致很高,親自搬了兩張藤椅到院子里。
天地一片空蒙,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
就著月光,一瓶酒很快就見底了。
我側頭悄悄打量著身邊的男人,今夜他很開心,臉上一直掛著笑。
自沈映棠死后,他好像再沒有這樣開懷過。
我看著他的側臉,終于問出了那句埋在心里很久的話:「沈小姐她們知道這個消息,也會很高興吧?」
「當然。」
顧宥帆躺在藤椅里,抬頭仰望星空,「真想當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啊……」
月色太美,我在月光下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我隱約記得有個人將我抱了起來,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
他好像對我說了些什麼。
但我沒有聽清。
30
第二日醒來,顧宥帆已經出門了。
昨夜喝了酒,又吹了風,渾身都覺得沒力氣。
我擔心顧宥帆的胃,還是打了電話去他的辦公室,問他中午要不要我給他送飯過去。
他在那頭低低地笑,「不必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便是,之前就說好忙完這一陣就給你放上半個月假的,我怎麼能食言?」
我不由失笑,「那你早些回來,晚上我給你親自下廚。」
他思忖了一下,「我盡量。」
晚上顧宥帆果然回來得很早,最后一道菜上桌時,他剛好出現在門口。
四目相對,我和他都笑了。
隨后,他脫下西裝外套,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橙色的燈光投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格外柔和。
戰爭結束了,一些從前凝結在他身上的東西,似乎也隨之消失了。
顧宥帆越來越開朗,越來越愛笑。
我由衷地為他開心。
甚至天真地以為,即使無法再愛上別人,他能漸漸從失去愛人的陰霾里走出來。
以至于,我忽略了另一種可能。
他從沒有走出來。
他笑,是因為他終于可以帶著勝利的消息去見她。
31
顧宥帆跳海的那一日,一切與往常一樣。
出門前他亦是笑著和我道別的,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唇角微揚。
「再見了,林稚魚。」
而我仰著頭,笑著同他揮揮手。
我應該有所察覺的。
畢竟,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連名帶姓地叫過我了。
32
海邊的風有些大。
船工們還在試圖打撈顧宥帆的尸體。
夕陽漸漸貼近海岸線。
橘色與藍色交接在一起,把日落前的最后一刻裝點得沉靜而壯美。
小玲緊緊握著我的手臂,聲音發抖,「少夫人,您別擔心,他們會把少爺找回來的。」
我看著翻滾的波濤。
心想,或許他并不愿意回到岸上。
顧宥帆說過,天空是自由的國度,大海是倒過來的天空。
海風越來越大。
浪花拍打著遠處的礁石。
我嘆了口氣,呢喃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愿意回來了……」
「少夫人您說什麼?」
小玲側過頭看我。
我搖搖頭,「沒什麼,風浪太大了,讓船工們回去吧。」
說著,我推開了她的手。
我走到沙灘上,俯身拎起了顧宥帆那雙被海水浸泡得不成樣子的皮鞋。
這雙鞋是去年過年時我們一起去買的。
他沒有帶走。
除了沈映棠的骨灰盒,他什麼也沒帶走。
33
回去時,車子從青山學堂的門口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