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肖琰橫刀立馬的英武模樣,我不禁更嘆:「善兒你說,他除了比侯爺晚生了十幾年,年輕些,還有什麼比得過的呢?」
善兒壞笑著小聲說:「年輕又如何呢,沒有侯爺的體力也無用。」
思及前幾日夜間我與肖琰響徹闔府的動靜,我立時便羞紅了臉。
我拈了帕子打她,不意間聽到隔壁雅間有人議論肖琰——
「想收復西南九城,這得是絕戶仗啊。才帶了區區三萬兵馬,衛國侯九成是回不來了……」
11
風言風語,自打肖琰出征后就沒斷過。
全都在說,此仗兇險,即便他再如何用兵如神,也難逃一死。
我惴惴不安,食不下咽。
酒肆、樂坊、綢緞莊,能想到的我都學著去開、去經營,想去寺廟求佛,又怕被有心人看到了編排。
至少他的枕邊人,不該也如此看輕他。
如是,有達官貴婦登門拜訪,心懷鬼胎說起此事,我也裝得很氣定神閑。
尤其剛晉升了二品官階的武英將軍的夫人——本朝叫得上名號的武將不多,她的夫君算一個,更是陰陽怪氣了。
我定睛看她,「愚以為,能打敗侯爺的將士,還沒出生呢。」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我指桑罵槐說她夫君也是個廢物,臉上青一片紅一片,還無話辯駁,最終訕訕走了。
善兒說,這些婦人,整日圄于四方的深宅里,從沒有哪個當家老爺如肖琰一般,鼓勵她們出去做事、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只能出來嚼舌根了。
我抱著暖手爐,日子已到了暮冬。
雪簌簌落下,我讓人及時清掃,怕肖琰深夜歸家時雪路難行。
我望著門前被燭光映得暖黃的一方雪地,「說她們可憐,但有的是連飯都吃不上的窮苦人。
說她們不可憐,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閨秀,終其一生卻沒幾個遇得到良人。」
「不僅要良人,還要兩情相悅,那便更少了。」
善兒幫我再披一件大氅,她勸我早些回臥房里。
我一邊勸自己進屋,一邊又忍不住望向漆黑的夜色里。
肖琰走路實在太快。
每每他在府時,我望著那院門邊,只要他忙完公務,總會踏風而來。
一眨眼便能從院門前走到幾棵海棠樹邊,三兩步躍上石階,將我抱個滿懷。
好幾次我眨眼時都在想,會否眼睛睜開時,肖琰就會出現在海棠樹旁。
我只求他有命回家。
哪怕缺胳膊少腿、缺耳朵少眼睛。
我養得活他。
而距他出征,堪堪便杳無音信的過了四個多月。
這場仗甚至絕密到一絲戰況也沒傳出來。
一直到除夕我與善兒守完歲,四下里煙花染紅天際,我忽而地慌到四肢戰栗。
我緊緊攥住善兒的手,牙齒都在打顫,「善兒你說,如此密不透風,會不會、會不會……」
「會不會是圣上、怕我朝驍將隕落之事傳出去會引發動蕩,才這般秘而不泄的?」
善兒雖年輕,但是肖琰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和他一樣老成穩重,所以凡事兒我很依賴她。
可沒想到善兒聽了我的話后,直接落淚了。
她也反攥緊了我的手,有幾分六神無主,「夫人,你需得當好這個家。」
「若侯爺真回不來了,夫人需得撐起這個侯府,不教世人蔑視衛國侯的威儀。」
我難受到胃里絞著痛,俯下身去,窩在善兒懷里,手腳冰涼到麻木。
可即便是我這戰戰兢兢的日子也不容清閑,正月初七方過,我便被傳去了東宮。
正月十六才開朝,宮中現下正是沒什麼人走動的日子。
我心慌,進宮前讓心腹小廝親自去一趟三王府。
我請三皇子出手相助。
如若太子當真敢動我的話。
12
東宮、東宮,在明月宮城里的最東邊。
傳話的小太監說,是太子妃念我一人獨守侯府,又正值正月里,所以邀我進宮小住幾日,互相做個伴。
我連太子妃的面都沒見過,縱便是為賢德的名聲,這話也牽強了些。
太子妃相邀,善兒扶著我踏進東宮、卻只見到太子一人時,我就知事情不對了。
他把話說得很好聽,若肖琰回不來,我這遺孀依附于他,便是最好的去處了。
明面上還能為他得個好名聲,讓肖琰的死最后助他一次,真是樣樣都要占盡。
我捕捉到重點,忍著惡心問他:「太子殿下,聽您的意思是,侯爺還沒死?」
太子拍拍自己滿是肥油的肚子,想讓我死心:「雖則未有死訊傳來,戰事正危急,兇多吉少,本宮也是為夫人著想。」
看他樣子,甚至是想讓我萬念俱灰之際,主動投懷送抱。
我冷哼一聲,起身看了眼身側的柱子,「夫人?臣婦是衛國侯肖琰的夫人,可不是太子殿下的夫人。」
說著,我猛地沖向了那棟柱子。嚇得善兒連滾帶爬來扶我。
額角鮮血直流,我攀著善兒,暈暈乎乎癱在地上,看著太子的重影,忍著痛道:「我已命人通傳三殿下,若我今日不能活著走出東宮,便揚話出去說是你太子殿下意圖不軌、逼死命婦。」
撞柱、跳井,只要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的東宮。
他見我真敢豁出命,當即便往后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