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沒有,卻在丫鬟離開后仰頭朝著藏著枝葉中的我笑言一句枝葉藏嬌。
我羞惱,因此第二次見他時,故意扯掉了他額間的抹額,他急忙追我,央了我好幾日還他,不論我如何刁難他,他也不惱,只依著我刁難。
那夜乞巧,我戴著面具藏在人群內,與他說只要尋到我就將抹額還他。
茫茫人群中,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掀開了我的面具。
我與他,一見傾心,再見誤終身。」
方知槿娓娓道來,故事中,她與他的相見相遇,是天定的緣分。
所以方知槿當知曉穆懷川的身世時也沒有退縮,她任性與父親相鬧,最終拋了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位,嫁給了穆懷川。
她既認定了,既嫁了,就敢挺直腰板與他共進退。
后來,我出現了。
她漸漸發現,她與他緣起的果樹、抹額,皆是我與阿慎之間的情意與回憶時,本應甜蜜的相遇……霎時全都化成碎渣,苦得澀人。
那段時日,是她的噩夢,她常常夢中驚醒下意識尋身邊的阿慎,卻只能摸到一張冷榻。
她也想過接納我,可有一次聽阿慎說將來要與我同冢而葬時,她猶如雷劈。
只有正妻才能與丈夫同冢而葬,那一刻,她這個正妻就好似一個笑話。
「我心不甘!我心不甘啊!」
方知槿說到此紅著眼緊緊捏著我的手腕,「所以我使了些手段,阿慎聰明,卻不知如何同時愛兩個女子,所以我贏了。
我那晚緊張,不是因為送玉璽,而是因為要殺你。
我娘與我說,要爭,我爹與我說,退不了了。
事到如今,我只恨當時沒有多刺你兩劍,恨穆懷川心毒若蛇蝎,虎毒不食子,他怎可、怎敢拿我孩兒的命來還我的債!!!」
方知槿言辭激動,忽猛地一口血盡噴在那面銅鏡上,她用渾身的力氣握著我,指甲深深掐嵌進了我的皮肉。
我不知疼痛般任由她掐著,低首在她耳旁緩緩開口。
「相遇、情愛,都是騙你的,這是他親口與我說的。」
我頭一次瞧到一個人因恨眼睛瞪的大若銅鈴,眼角溢出兩行血淚。
「見歡,我滿腔恨意與你二人,就是到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我會咒你二人此生愛而不得、余生飽受蝕骨誅心之痛,終前含恨,死不得瞑目!」
方知槿字字咒的真心實意,就連死都未曾松開我手腕,仍緊緊握著。
她靠坐在椅子上,身子僵直,雙眼瞪得極大,就這般去了。
幸好,衣裳華美,發髻端莊,粉黛脂紅,模樣是美的。
我怔怔的就在她身后站了許久,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殿門才被猛地推開,穆懷川沖了進來,見到我胳膊青紫,連忙伸手將方知槿的手掰開后將我護在了身后。
「方知槿!你在做什麼!」
穆懷川皺眉惱怒質問,我攔住他,「穆懷川,她走了。」
「什麼?」
穆懷川一時未反應過來,我重復了一遍。
「她走了,死不瞑目。」
話落,我不想看穆懷川是什麼反應,轉身直直離開。
在我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她的貼身婢女重重撞在了門旁的柱子上,瞬間撞歪了脖子倒在了我的腳旁。
同樣,眼未全合。
我蹲下身子替她合上眼,想將她抱到方知槿的身旁,回頭瞧見穆懷川愣愣站在方知槿身后時,便算了。
她恨我,想然是不想再見我第二面的。
我恍恍然然往小院中回去,分明今日天朗無云、鳥叫蝶飛,可為何身上如此涼冷,走著走著眼前開始昏暗、耳鳴不已。
用小樹子與紅果的話來講,我如同行尸走肉般進了院,胳膊上黑青的手印與指甲嵌肉的血印子,好似被惡鬼索命無果后的模樣。
渾渾噩噩,聽不到旁人說話,自顧自的倒在床上,雙目發直。
夜里,穆懷川進屋將我抱起在懷中,他一下一下晃著我,一聲一聲喊著見歡。
許久,我才轉了下眼珠子,穆懷川見狀立即將我緊緊壓在懷中。
「方知槿殿中的宮女都聽到了,見歡,就算她要咒,也是我一人受著,我會飽受蝕骨誅心之痛、我會連你那份受著雙份痛楚,她要恨便恨我,與你無關。」
可我,聽進心里去了。
我哽著嗓子,想哭卻哭不出來,只是直著眼睛望著屋頂,耳邊都是方知槿臨死前說的那句滿腔恨意。
我對不起方知槿,可她同樣對不起我。
我對得起穆懷川,方知槿亦對得起穆懷川。
穆懷川對得起父母家人九族,唯獨對不起我與方知槿。
因果兜轉,也不知是該是誰對不起誰了。
16
方知槿以皇后的規格葬入皇陵,百姓惜嘆皇后無福,才當了幾月皇后便難產離世,母子皆喪。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冷,雪也比往年下的大,枝頭都被雪壓斷了跌落在地上。
穆懷川日日來,日日與我說想要一新的抹額,原先的抹額斷了。
我看著擺在眼前的針線與布,和一頭熱的穆懷川,繼續開口問著一個問了千百遍的問題。
「白祁他在哪兒?」
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穆懷川瞬間冷下了臉,他拿起針線和布強行塞進我手中,我扔開,他再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