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酒味很濃。
濃到我本來想用它來騙自己。
可是季洲看到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輕蔑又不屑。
像淬了毒的刀。
「不用管她。」
「她根本不配。」
「要不是那張臉……」
后面的話我沒有聽清,軀體化的癥狀來得很快,反胃,惡心,灼燒感從腸胃開始向上走。
我跌跌撞撞地沖進廁所。
掐著脖子干嘔。
眼淚一齊落下的時候。
我想起的,卻是初遇季洲的那天他說的那句話。
別哭啊。
哭就不漂亮了。
吐到再也吐不出的時候。
季洲出現在門邊,吐出來的話不帶一絲溫度:
「這樣就受不了了?」
「可是最惡心的——」
「不是你嗎。」
6
我不知道季洲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等所有的藥都被撿進瓶子里,房間里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坐在一片廢墟中,呆呆地看著落在不遠處的相框,把它也撿起來了。
鋒利的碎片劃破了我的手,殷紅的血落在照片上的我臉上。
照片是和季洲一起,在古城的小街上被人抓拍的。
他買了一串糖葫蘆,瞇著眼笑,朝著我的方向過來,我背對著他在看花燈。
擁擠的人潮都成了背景。
唯獨為心上人買糖的青年,和他看著花燈的愛人,成了主角。
照相的女孩子把照片送給我時,還祝了一聲:「長長久久。」
那個時候季洲握著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在我耳邊輕聲道:
「快點好起來呀,阿月。」
「我們要長長久久。」
我也很想快點好起來。
所以我積極地治療,服藥。
從前只有我一個人死撐著,絕望時一刀又一刀,用肉體上的苦痛來緩解心靈上的壓抑。
只要不死。
只要沒有違背我對她的承諾。
就行。
后來季洲出現,我開始看醫生。
逃離深淵只差一步的時候,朝我伸過來的那只手反而推了我一把。
我再次墮入黑暗。
7
季洲開始不怎麼回家。
我媽的短信每天定時轟炸。
罵我畜生,罵我賤人。
質問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我不敢多看。
不穩定的情緒就像一顆炸彈,如果引爆,我可能真的無法控制住自己。
我雇了人把家里打掃干凈了。
碎掉的積木拼不起來,阿姨問我要不要丟掉。
我盯著她手里的東西發了一會兒呆,搖了搖頭。
送走阿姨之后,我也出門去赴了朋友的約。
蘇語在外省上班,來這里出差,正好約我一起吃飯。
訂在一個西餐廳。
鋼琴的琴音不斷流淌,蘇語一見我,就給了我一個擁抱。
放手時打量我:「怎麼瘦了?我還以為你會被你家季總養得白白胖胖的呢。」
我沒有說話。
她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他對你不好?」
我岔開話題:「好不容易聚一次,別聊他。」
菜上齊了。
蘇語邊吃邊和我聊她的近況,吐槽她的同事,我被她逗笑。
眉眼彎彎地用叉子戳起一塊牛肉,還沒放進嘴里,笑容就僵在臉上。
這家餐廳很適合情侶來。
環境氛圍很好。
可,不該是季洲和他的助理。
男人極其紳士地拉開座位。
漂亮的女人含笑道謝。
桌上的玫瑰嬌艷欲滴。
手上的鉆戒反射了水晶燈的光,晃得我眼睛有些疼。
許是我看得久了,季洲好像察覺到了。
對上我眼睛的那一瞬間,他露出一個沒有什麼溫度的笑容。
下一秒,我看見他伸手去撩助理關靈的發。
動作親昵又曖昧。
蘇語順著我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一幕。
她幾乎是瞬間暴躁起來,拿著桌上的酒杯立馬起身。
「別去。」
我抓住她的手,近乎哀求,「別去。」
她對上我落淚的眼,好幾秒,最后還是坐了下來。
我從包里翻出藥瓶,顫抖著手去擰蓋子,胃一陣接一陣地疼。
直到服下藥片,我才從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中緩過來。
可是這頓飯已經吃不下去了。
我拿著包和蘇語一起出去的時候,路過季洲和關靈。
蘇語到底沒能忍下那口氣,包撞在酒杯上,玻璃應聲而倒。
紅色的液體在桌上攤開,又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關靈一瞬間擰起眉,就要和蘇語吵起來。
蘇語倨傲地敷衍道:「抱歉啊。」
關靈剛要發作,卻在看見她身旁的我時,須臾就臉色緩和,轉為笑臉:
「這家情侶餐很不錯呢。」
「你喜歡?」季洲笑了聲,「以后帶你常來。」
我沒有看他們。
只是面色慘白地盯著桌上那攤深色的液體,一滴又一滴,落到地上。
蘇語察覺到不對,立馬擋在我面前,隔開我的視線,拉著我快步離開。
8
我坐在副駕駛上,下意識地想去擰瓶蓋。
可是手沒拿穩,藥瓶掉在地上。
我沒有去撿,指甲死死掐進肉里。
迫使自己在快要溺死的絕望和崩潰的邊緣中保持清醒。
「阿月。」
「阿月!」
蘇語加大聲音喊了我一聲。
我清醒過來。
「為什麼不和他分手?」
「反正只是訂婚。」
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以前是他陪在你身邊,那個時候你慢慢好起來,我也很感謝他。
」
「但是他劈腿了。」
「阿月。」
窗外明滅的光影落在蘇語臉上,她的語氣不容反駁:
「跟他分手吧。」
車廂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