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片刻將花丟下,掏出一張手帕捂住我的傷口。
血色從潔白的手帕上沁出。
他拽著我另一只手就走。
我被他拽動了。
可是目光卻一直放在他另一只手上。
剛剛用手帕按住傷口的那只手上戴的戒指,我見過這一對中的另外一枚。
它曾經被穿進項鏈。
戴在我姐姐的脖子上。
這個男人。
是姐姐曾經的戀人。
15
他開車的速度很快,像是不要命一樣,迅速抵達醫院。
醫生處理好傷口。
夜晚的醫院人也不少,來來往往。
我坐在醫院的椅子上,手放在腿上,乖乖等莊辭繳完費過來。
放在椅子上的手機還在響。
聯系人的界面一直顯示著「阿洲」的字樣,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像不知疲倦一般,沒有任何間隔。
「不接嗎?」莊辭問我。
我搖了搖頭。
只是盯著他手上那個戒指看。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像被刺到一般,又收了回去。
然后手抬起,又僵在空中。
好像是想要摸我的頭安慰我,可又覺得不太好。
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
「臨月。」
「你姐姐有點東西放在我那里。」
「我希望你能看看。」
我答應了。
16
莊辭從樓上把那個鐵盒子拿下來的時候,我媽也給我打來了電話。
但我沒有接。
他把盒子遞給我,還貼心地幫我打開了一點。
「這是阿星的寶貝。」
男人回憶起姐姐,唇角笑意柔軟。
「以前我讓她給我看看里面是什麼,她不讓。」
「說里面都是她最珍貴的寶物。」
「我之前一直沒敢打開她住的那間房,前不久才進去,看到她把這個盒子留在這里了。」
「我看了。
」
他看向我,眼眶微微有些紅。
「不過,我覺得你才是最該看看的人。」
車頂昏黃的燈光下,我慢慢打開盒子。
里面的東西很多,也很雜。
還有些很舊了。
我六歲時給她做的畫片。
畫著她穿著華麗的裙子,戴著公主一樣的皇冠。
我八歲時在小賣部買的珠花。
艷俗又廉價。
我說一人一個,別在她像緞子似的發上。
我十歲學校流行織手鏈,幾毛一把的艷色線,我給她編了一條,還特意買了塑料的小星星和油漆的小鈴鐺。
掛在上面。搖起來還會響。
我十二歲時學校郊游去寺廟,被小攤擺了一道,買了一顆開光的「瑪瑙石」。
用紅繩穿著,說是能保佑人平安。
我像獻寶一樣拿回來送了她。
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
一直到我成年。
零零散散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被她當成寶貝,珍而重之地收藏。
「什麼寶物啊……」
我用袖子死死擋住自己的眼睛。
這分明是些白送別人都不會要的廢物啊。
姐姐。
17
莊辭把我送到了酒店,走時把號碼留給了我。
姐姐的盒子里還有一本很厚的日記。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要走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我點點頭。
手機還在響。
我隨手把它扔在一邊。
開始翻那本日記。
很厚很厚。
厚到我在酒店看了四天才看完。
又很薄很薄。
薄到這一本,就是我姐姐短暫的一生。
我和姐姐是單親家庭。
媽媽的控制欲太強。
我們的童年,從來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而是無休止的責罵,懲罰和人格侮辱。
那段痛苦又無法擺脫的時光里,我和姐姐是彼此唯一的救贖。
所以她寫了好多好多關于她的小月亮的事情。
甚至我上了大學。
她也在日記里想我——
想她的小月亮,開不開心,天冷有沒有好好加衣,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寫到后來她遇到了莊辭。
兩人在一起。
可媽媽不同意。
讓他們分手,讓姐姐去和她中意的男人相親。
姐姐不愿意,只能表面上瞞著媽媽。
日記停在姐姐跳樓的前七天。
媽媽發現了姐姐和莊辭同居。
她上門來鬧。
在所有人的面前撒潑,罵姐姐是蕩婦,偷偷和男人同居。
罵姐姐是不孝子。
逼著姐姐和莊辭斷了關系。
把姐姐帶回了家。
那張紙的最后兩行字被淚水暈開了。
姐姐說——
我撐不住了。
抱歉啊。
18
我其實很久沒有想起她了。
因為不敢。
回憶帶來的一系列連鎖效應,是我無法承擔的后果。
唯有一年前我高燒不退的那天。
迷迷糊糊地,就好像回到了她還在的時候。
枕著她的腿,聽她唱歌。
可是醒來后。
又要逼自己忘掉。
可我其實。
很想很想她。
我做了四天的夢。
夢見我和她的小時候。
第四天醒來。
滿臉的淚痕。
我靠在床頭,看著窗外刺眼的陽光。
只記得她在夢里,瞇著眼睛笑,摸著我的頭說:
「要開心啊。」
「小月亮笑起來,最好看了。」
我把自己又埋進枕頭里。
幸好啊——
幸好思念無聲。
19
手機上有很多未接來電。
我只接了蘇語的電話。
和她報了個平安。
她說季洲找我快找瘋了。
我再不出現他就要報警了。
我應了一聲,說知道了。
掛了電話后就給莊辭打過去,我說我要回家了。
他來得很快。
「……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
窗外的風景不斷飄過,車內播放著一首舒緩的純音樂。
我們誰也沒說話。
快到時,莊辭開口打破寧靜:「她那天,是不是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有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