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想殺了宋安。
我覺得從前實在是太軟弱了,都要自盡了,為什麼不能在死之前殺了他,最好放火,將他那一家都燒死。我入地獄,他們也該跟著。后來我又想,李意會不會出事了。
也許她不是不要我,是出事了,雖沒有明說,但是我隱約是知道她在做什麼的。哪個俠客晝伏夜出,每日易容,渾身都是暗器毒藥呢?
我私心猜想,李意應該是個殺手。
第二日晚上,李意回來了,送她回來的是一位陌生男子。那男子華服玉帶紫金冠,一眼便知不是販夫走卒。
他抱著李意一腳踢開房門,看著空蕩蕩的床板子,面色很是不好看。
「你就這麼不愿意待在我那?」
李意受了傷,她仿佛輕輕笑了一聲:「勞煩世子放我下來。」我站在門口進退不得,她看向我:「我有婢子照料,您不必憂心。」
我愣了一下,趕緊進去接了句:「奴來伺候主子吧。」
那位世子看了我一眼,我也看向他,絲毫也未曾怯懦。
「你這婢子顏色倒不錯,膽子也大。」
李意那素日平靜的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慌亂,片刻后她便沉沉開口:「世子喜歡,帶走就是了。」
他哈哈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送我出去。」
我謹小慎微,跨過大門檻的時候,已經有人絡繹不絕地送來鍋碗瓢被子綢緞這類的東西。連補身的藥材,燒火的爐子都有。
「很少見阿意動惻隱之心,更何況是你這種身份。」
仿佛有火瞬間沖到頭頂,將我的嗓子和臉一起燒干,我拼命撿起來的自尊被這一句打得零零碎碎。
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漫不經心地對我說:「她自小孤單,好容易維護一個人。
若她有個閃失,你也去陪她吧。」
九
我是李意,德中王府養的一位殺手。自小教我殺人的那位,叫老周。老周說傳道授業解惑,方能稱師,師恩大過天。
他教我們殺人,不配稱師,也沒什麼恩德,以后在刀光中見到,總有一個要死在另一個的刃下。
他讓我們叫他老周,老周死在我十六的那年,失手被抓到。官府把他的腦袋掛在城墻上示眾,掛的時間太長被曬成一副骷髏。
我趁著夜色將他的頭包起來,埋在一個酒館的后院。他喜歡喝酒,希望行走的小二偶爾能灑給他一兩口。
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德中王這樣說,世子趙簡也這麼說。實則我不是奇怪,我只是不想活了。
很早之前我就不想活了,殺人的時候我就在想,要不松手吧,像老周一樣被掛在城樓上,沒日沒夜地低頭注視那些來往的行人。但是我有些怕,每一個死在我劍下的人,都很痛苦的樣子,即使我用最快的招數,他們還是很難過。
遇到時雨的那天,我去奪春樓附近踩點,覺得上頭有人在看我。我抬起頭,就看到那個花娘,她愣了愣就對我笑開了。
真好看。
后頭說有人跳河的時候,本同我沒什麼干系,可我回了頭。我想,她若是能好好活下去,興許我也能。
我又殺了一個人,德中王想拿下漕運的控制權,派我來此處殺人。我殺人的時候,王爺和世子在來胡城的路上遇襲。多好的棋手。
這次殺人的時候我有些走神兒,被那小官兒的隨從盯上了,我干脆躲到了這花樓的后院。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時雨。
我心里十分后悔,如果不是我多管閑事,她便不會遭這茬罪。我在房梁之上趴了很久,不是為了躲人。
我只是想,要不要救她。
我背著時雨回家的時候,仿佛小時候在田上背我的小弟。她的眼淚落在我肩膀上,一層又一層地濕透了我的衣裳。
我當時想,算了,她能活多久,我就再活多久。
時雨做飯的時候我想,若要死在她后頭,我就不能再做殺手了。我和德中王說這個事的時候,被趙簡聽到了。
他跪在王爺面前,說要娶我。
王爺本來說讓我吃一服啞藥,然后就能走。聽了趙簡的話,我氣得心底直冒涼氣兒,我知道我走不了了。
德中王沒有罰他的寶貝兒子,卻給了我二十脊杖。我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就說要回家。
時雨這個姑娘有些小心眼,我怕她以為我自己走了,再去跳河。趙簡紅著眼睛問我,是不是沒有心?
我倒是覺得他們這些權貴人家都有些問題,他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娶我?
于是我坦蕩地和他說:「我殺人殺慣了,怕半夜起來砍到世子。」
趙簡把頭埋在我手邊大笑了一會:「從小到大,本世子就覺得你有意思。
可不是,您吃飯我先中毒,您騎馬我摔斷腿,您遇刺我中劍。我有意思極了。
他笑完了和我說:「父王不會讓一個人活著離開他,阿靜,你走不了的。」
他說要娶我,是想保護我。
我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得回家。
因為我失約,時雨鬧了一陣脾氣,看到我身上的傷才同我和好。我躺在床上開始教她易容和用毒。
如此一來,即便我死了,她也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