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上的傷快好的時候,時雨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我和時雨說,我們得跑了。
該是要跑了,不知道趙簡用了什麼辦法,使得德中王將我晾在這處自生自滅。但是我害怕,他不來則已,一來時雨也要和我一起死。
小姑娘最近開心得很,每日鼓搗藥材,極為上心。被毒了手也是笑瞇瞇的,是苦是累都不曾埋怨一句。
按正經部署,我這院子東西南北四角各一個眼,大門口還有兩個喬裝的。但我是個被埋了劇毒的殺手,十多年來一直本本分分,趙家父子該不會在我身上下血本。
我叫時雨在房里放了把火,兩個探子落地的瞬間被我抹殺。然后我順著這兩人位置的相反方向追出去,在南邊的角樓上又殺了一人。
此時正是下午,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出城,我拎著帶血的劍回到院子。時雨正對著燒著的院子發呆。
我看著一身血的她:「那兩人呢?」
時雨一臉怔忪,她抬了抬手指向火光:「我把他們換成咱倆的衣服拖進去了。」
我有些失笑:「男子的骨骼和我們不一樣,拖不了一時片刻。」
她將外衫脫下神情冷漠地扔進火光中:「我澆了油,一會的工夫,便只剩一攤帶紋路的尸油。
十
我和時雨順著淮陰河往下,沒騎馬沒坐船,一路喬裝,每到一處驛站便換一副打扮。
出臨城的時候在一家茶水攤,有兩人在議論胡城的提轄宋安。
「那宋大人走丟許多年的庶女被找回來了,說是小時候救了一位對門的公子,那公子可是大人物。
」
「漢江王嫡子,那可是!」
「可不是,世子仁義,這許多年只惦記宋氏這位小庶女。」
「正巧被找了回來,閨名是叫……什麼雨?」
「嗨,且說今年十月就要完婚,單求娶那日就送了堆山碼海的寶貝,這河道上的話本子又有得寫嘍!」
這些議論,我沒聽進去多少,抬起頭只見時雨已經淚流滿面。我沒見她這樣哭過,仿佛哭過這一場,便再沒有明日了。
她一邊掉眼淚,一邊把素面往嘴里填。
「時雨,別吃了。」我拿開她的筷子,此地人多,她這一哭必然會落在有心人眼里。我們經不起紕漏。
時雨用手背擦了眼淚,紅著眼眶看我:「姐姐,活著可真沒意思。」
我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時雨,我教過你的,任何引人注意的行為,都是我們的隱患。」
時雨低下頭,又塞了一口面在嘴里:
「我去和店家裝些水。」
后來的很多時候,我都后悔這一天。在這一天里,我沒有做好一個姐姐。
時雨下了劇毒,整個驛站的人都在她把水遞給我的時候倒下。
「姐姐,這樣就沒人能記起我們了。」
不知道是陳年的舊傷,還是有什麼毛病,我的手開始發抖。我站起來給了時雨一個嘴巴:「你殺人,你竟然敢殺人!」
時雨很不在意,她幫我拿起包袱和劍:「姐姐不是也殺人麼,我不會做一個無用人的。」
我沉默了一會,叫她把驛站的貴重東西都包起來帶走,又放了一把火。
火光映在時雨好看的臉上,她仿佛有些開心,眉眼間都彎著。
我們沒有繼續北上,而是往回,到了臨城。
找到地方落腳以后,我還是不放心,在臨城雇了兩個人,叫她們穿上我和時雨的衣服往東走。
從前也有很多殺手想逃,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成功。只是隔一段時間,趙簡就會令人在盛陽獵場放一只人皮風箏。
未知總是最令人恐懼的,我甚至不知道那些訓練有素的殺手,是如何被抓到的。
直到漢江王世子趙寅到了胡城,趙簡在秋夜里坐到了我和時雨的床邊。
他說阿意,去幫我殺了趙寅,我便當你沒有離開過。
十一
趙簡沒有點燈,月照在他臉上,如同鬼魅。
我對著時雨撒了一把迷藥,然后摸著手里的劍,握緊再松開,如此反復幾次,他終于耐不住性子。
「你不敢的阿靜。」
我轉頭看他,如棋子仰視棋手:「世子,殺完這個,還有下一個麼?」
漢江王世子,別說要殺他困難重重,幾乎不可能。殺完了,漢江王和皇帝,翻天覆地也會把這個刺客找出來。
「我來殺吧。」
時雨坐起來,目光平靜地從我的肩頭看到趙簡臉上。
「我叫宋時雨,是宋安的外室女,小時候住在昱都回領巷,對門住著一對母子。宋安找回來的那位庶女是假的,我才是。」
我心下一跳,原來那日,她是為這個原因哭。
趙簡沉默片刻,站了起來:「有意思,那就你去吧。」
「世子殿下,沒有下一次了,若這次我和姐姐有本事全身而退,咱們相忘于江湖。在那之前,您要把解藥給我。」
我從沒有告訴過時雨我身上有毒,她學得真好,青出于藍。
時雨嘴上一笑,越過我爬到床邊,慢慢地湊近趙簡,吐出一陣煙來。
趙簡見狀趕緊后退,臉色還是瞬間發青。他趕緊從懷里掏出兩枚解毒丸塞到嘴里。
「沒用了世子,學毒的第一日,我便開始琢磨了。這毒名迷局,普天之下,唯我可解,您可以回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