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門框被人敲響,我把相框放下,叔叔站在門口,注意到我的動作,明顯滯了一下,很快又笑著說:「你媽打算再訂點外賣,問你和航航吃不吃燒烤?」
他有些局促,指尖抖了兩下,后來干脆背到身后,我連忙點了點頭,「吃。」
「那我就去定了,你不吃香菜對吧。」
在我點頭之后,沖我笑了笑離開。
之前年紀小,太較真,沒少針對叔叔,甚至從他和媽媽的新家跑走,跑回這里。
他對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關心,我也一直不領情,等我大了,想開了,他卻仍舊不敢對我苛責一句,唯恐再招了我的厭煩。
工作之后我就在外面和人合租了房子,很少回家,老媽怎麼明說暗說,我都沒怎麼回,也不是不想回,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和叔叔破冰,干脆就待在外面,一切隨緣。
6
不知道其他家庭里怎麼樣。
在我家里,不回家會被老媽念,但回家了,又會被嫌。
我想幫忙,我媽嫌我礙事,等我坐著追劇,她又說我沒有眼力見,不知道幫忙。
現在已經開始懷念自己租的那個小房子了。
等飯都做好,老媽給我使了個眼色,我認命地抱著醬油起身,「走,叫你哥哥起床去。」
客房里光線昏暗,大壯的眼珠子略微有些發光,它晃了晃狗頭,沒能起來。許行航手腳橫搭在它身上,臉埋了一半,睡得昏天黑地。
我把醬油放到床上,拍了拍它的屁股,大聲說,「去,朝你哥臉上放屁。」
許行航眉頭動了一下,將整張臉都埋在枕頭里,我拿開搭在大壯身上的那只手,它順勢起身,跳到床底下,渾身抖了抖。
許行航懷里少了溫暖的抱枕,哼唧一聲,翻身向另一個方向睡。
「起床吃飯。」
沒有回應,過了會兒,他悶悶地哦了一聲,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坐起來,晃晃悠悠,我覺得他隨時可以倒回去。
眼見他眼皮子跟粘了膠水似的睜不開,我拍拍大壯的頭,「上!」
大壯很聰明,聽得懂話,哈著氣竄上床,扒著許行航的肩膀舔他的臉,許行航不斷躲閃,含糊地說:「醒了醒了。」
這事它沒少干,高中他起不來床的時候,路阿姨就向我們家借大壯,回頭再給他買點獎勵,吃的玩具什麼的。所以此時它扭頭搖著尾巴向我討賞,跳下床不斷往我身上蹭。
它是大型犬,體重也不輕,一直往我身上推,我只能不斷安撫它,邊往后退,沒注意到腳邊的醬油,踩了它的尾巴,它發出尖利的叫聲,我慌忙抬腳,大壯又給我來了一個頭槌,身體頓時失去控制,只聽撲通一聲。
我大腦空白了一瞬,趴在地上回不了神。
室內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
「噗。」
許行航哈哈笑起來,邊笑邊捶床,「謝謝謝謝,完全醒了。」
掌心的痛麻不斷傳到大腦,我沉默著爬起來,大壯眨著小眼睛,乖乖坐在旁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目光可憐兮兮地跟著我轉。
我曲指彈了一下它的腦門,它挨了一下,閉著眼,眼皮不斷哆嗦,梗著脖子等下一個。
許行航的笑聲沒完沒了,充斥著這個房間,我心頭不斷積蓄的火氣被他不知收斂的笑聲燃爆,一把掀了被子蒙到他頭上,把他壓到床上,手腳并用,死死壓著他,「不許笑!」
笑聲沉悶地從被子底下傳出來,肩膀一縮一縮,讓被子不斷顫動。
我羞憤交加,又無可奈何。
捶了他兩下,「別笑了!」
「好好,不笑了。」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摸索,伸出來,拉著被沿露出個頭,頭發亂成鳥窩,每根頭發絲都有自己的想法,四處伸展。
他本來就白,臉紅起來會格外明顯,笑得用力又被捂,整張臉都像是透著熱氣,他胳膊枕到腦后,眨掉眼里的水汽,一派閑適,「摔疼了沒有?」
我嘴角抽了抽,「你現在問是不是有點晚了?」
他明顯還想再說點什麼,眼睛一瞟,整張臉突然僵住,我背后一涼,脖子像是驟然間變成年久失修的機關,只能一頓一頓地回頭。
小小的門口,擠著四個人,滿臉姨母笑,欣慰地看過來。
我媽哎喲了一聲,「這飯菜還有點熱,再等等也可以。」
路阿姨和我媽一道離開,「要不跳過訂婚吧。」
等他們人走完,我離家出走的靈魂猛地歸位,撞得我頭腦發蒙,「完了。」
「完了。」他也說,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你要不先起來?有點沉。」
我撈起枕頭就砸了過去。
原本就預想到吃飯的時候會很尷尬,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尷尬,那兩碗米飯像是長在我和許行航的臉上,只看得見碗,看不見臉。
其他人說說笑笑,已經從訂婚場地說到了結婚司儀,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許行航的腿,他嗆了一口,所有人視線集中到他身上,他捂嘴咳了兩聲,「飯粒卡到了。」
大哥,我踢你不是為了讓你說這個!
「媽,」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碗,「我和孟行其實剛談沒多久,不著急訂婚。
」
路阿姨笑了笑,整個人淡然自若,「你都 26 了,該把這事提上日程了,再說,你和行行一塊長大,好不容易在一起,難道還打算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