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抬頭惡狠狠瞪我一眼,飛快往前跑。
我沖他喊:
「糖!」
他猛地停下,轉身沖回來抓了糖就跑。
我忍不住唾了一口:「狗東西!」
13.
我奶問我,怎麼周家那小子這麼些天沒來?
我說不知道。
或許是我說要打他,讓他記恨我了吧。
敲盆兒喚不來人了,放在圍墻上的飯菜沒人端走,被蚊蠅圍繞。
也或許他在學校吃午飯,能勉強度日,不需要我端的飯了。
我想再堅持兩天,不吃就不放了。
14.
男主那麼瘋批,不是突然瘋批,而是一直瘋批。
他,把一只貓,擰死了。
當著我的面。
村上的公路時有摩托拉客,載著人跑得飛快。
一只小奶貓躲避不及被碾壓了。口吐鮮血,四肢抽搐,連叫聲都發不出。
活不了了。
周茂修就在離小貓兩米的地方,目睹了慘事。
我在他后面幾米遠。
他站了好一會兒,緩緩走過去,拎起貓耳朵。
小貓還在掙扎,抽搐,但是動靜很小了。
我以為他會把貓放到路邊上,會摸摸它安撫一二。
是我想多了。
他一手握住貓的腦袋,一手握住貓的脖子。
猛地一擰。
我的脖子瞬間泛起涼意,渾身汗毛一下子聳立,頭皮發麻。
我退了一步。
他回頭看我,眼神冷漠,好似裝不進半絲人間煙火。
是惡魔,又似神仙。
他不動,我也不敢動。
秋風帶來的涼意,將我寸寸冰封。
直到有摩托車再次呼嘯而過,有學生的笑鬧聲由遠及近,我才有種身在人間的感覺。
他也動了。
緩緩將無聲無息的小貓托進懷里,走上了別人地邊的小路
我猶豫了一下,跟上去了。
我怕他喪心病狂,把貓烤了吃了。
他沒吃。
到了小樹林,撿樹枝刨了個坑,把貓放進去,埋起來,還蓋上了許多枯葉。
我望著那個小小的背影,有點領會了他剛才痛下殺手的動機。
與其痛苦掙扎著死去,不如直接死去。
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他才不到七歲啊!
我實在無法想象他過的是什麼樣子的生活,才讓他小小年紀,這般……決斷。
15.
我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帶蓋子的飯盒來,那是我三年級感冒,吃不下飯,我奶買了給我送稀飯的。
「周茂修,」我喊他,「這個飯盒給你,中午吃了飯再打一碗帶回家吃,記得給你老師說一聲。」
他回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我。
眼睛過于清亮,顯得十分寒冷,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汪寒潭死水。
只剩寒冷,了無生氣。
「來拿啊!」我加大聲音。
他緩緩起身走過來,杵在我面前一動不動。
我彎腰從他肩膀伸手過去,拉開拉鏈,將飯盒塞了進去。
他身上已經又有一股餿味了。
我皺皺鼻子:「回家燒水洗澡。家里有大盆或者大桶,把水舀進去,水溫合適就脫衣服爬進去洗,兩天洗一次。衣服也是兩天一換,洗完澡就把臟衣服泡進去,放一點洗衣粉。」
我拿起他的手,這手真黑、真臟。
我在心里嘆氣,「手、臉早上起床就要洗干凈。」
又在他手板心畫了個圈,「這麼多就行。用手攪勻,數到一百就站進去用腳踩,使勁兒踩,用腳蹭,跺,然后提起來,舀干凈的水洗,洗到沒有洗衣粉泡泡為止。記住了嗎?」
他不吭聲,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有點泄氣。
七歲多,手洗,確實有點難為他了。
「算了,你跟我來,我今天要洗衣服,洗一遍給你看。
」
我把洗衣盆端到了圍墻外面。
讓他仔仔細細看著。
用洗衣粉泡,從一數到一百,再踩一遍,又用手搓一遍,擰干,換水清洗三遍,用衣架晾起來。
「會了嗎?」
他點頭。
我端了剩菜剩飯給他。
「我爺奶還沒有回來,你先端回去吃,我也做飯了。」
16.
早上我會分一個紅薯給他。
我奶煮了喂豬,我拿兩個。
或者是我奶蒸的饅頭,偶爾把雞蛋分給他。
這樣一直養著也不現實。
我跟他說:「你家里的地,你爸沒喝酒的時候不是種了些嗎?去挖點紅薯回家,洗干凈,早上煮了吃。」
「沒有。」
聲音幼嫩,但是陰沉。
「什麼沒有?」
「沒有種地。」
我怕他沒搞清楚:「什麼都沒種?」
「沒有。」
「……」
17.
都說有的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周茂修這苦逼的童年,怕要幾輩子才能治愈了。
他們家是五保戶。
他爸就拿著那點微薄的補貼喝酒賭錢,讓他自生自滅。
米沒有,菜沒有,他爸整天一個人吃飽,全家不管。
周茂修餓了就到處找或撿東西吃,找不到就偷。
如果被抓住了,扭送到他爸那兒,他爸二話不說一頓拳打腳踢。
聽說小孩兒起先還哭,喊「爸爸不打」,結果他爸變本加厲。
有一次把他打昏過去,醒來后,整個人就陰沉了,無論怎麼被打,無聲無息,只沉默地受著。
就像現在。
我靠在墻上,聽著走廊里「砰砰砰」的捶打聲。
如果不知道,還以為誰家趁著晴天曬棉被,用衣架拍打棉被,讓它更為松軟。
結果是打人。
小小一個孩子,被他的父親毫不手軟地掄拳頭,揮巴掌,用腳踹。
那一下下打在他身上的聲音,砸進我心里。
學校的廁所沒有分布在每個樓層,而是在操場邊沿。
我下樓上廁所,恰好看到他被一腳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