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下氣,「我已經為你贖了身,你不必再待在春駐樓了。我們可否回家商議?」
我掏出一枚銅簪抵在脖子上,慘然一笑。
「嫻娘雖不聰慧,卻也知曉禮義廉恥。若是今日我違背了誓言跟你回去,還有何面目去見我那慘死的阿父?」
「若你今日非要逼我,那嫻娘只能血濺五步!以告先人!」
他被我的決絕嚇住,「嫻娘,不可,不可啊!」
看他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樣子,我又放緩了語調。
「其實此事并非沒有轉圜的余地。
「施郎,我向父親發誓此生不為妾,你只需帶我去官府過了戶,戶籍寫明我是你妻子。而明面上,沒有三媒六聘,何人知道你娶了妻?
「等你南下和族人匯合,再娶一房拿得出手的平妻,由她掌管家事,嫻娘也是允的。」
施良見我如此讓步,這才信了誓言之說。
他動容道:「嫻娘,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定不相負。」
我撲進他懷里,「郎君,嫻娘信你!」
15
去官府銷了賣身契,又登記了施家戶籍,我便成了施家婦。
我抬頭看著施良頭上的氣,那份氣運如同上好的佳肴,散發出勾人的香味。
施良啊施良,我籌謀這麼多天,你總算落進了我手里,成了我嘴邊的一塊膏腴。
夜里,施良吞吞吐吐說了他冒用我詩文的事。
我置之一笑,「這有什麼?之前因娘窈娘也用了我的詩,她們還打我罵我。你是我夫君,怎麼用不得?」
我告訴他,我不僅能寫,還能仿他人文風。
時政策論也不在話下。
「若是有富家公子想找代筆,我定能勝任。這樣,家里也能松快些。」
施良大為感動,連聲夸自己娶了賢妻。
我一點點吸取他的體魄氣運,他便開始消瘦。
隨著時間推移,我臉上的痦子慢慢變小,成了一顆長在頰上的美人痣。
不損姿色,更添了幾分嫵媚。
我終于擺脫了丑女的身份。
自此,施良看我時沒了厭惡,只剩滿目癡迷。
16
接了代筆的活計后,家里日漸寬裕,我給自己買了不少胭脂水粉,金釵玉器。
但是出門必定戴木簪,身上必定是老氣深色的衣裙,開口不到三句必要夸施良一次。
我日日早起做飯,附近的人家都看得到炊煙,卻又故意將飯做得難以下咽。
施良吃了幾次,便再也不肯讓我下廚。寧肯在外買些小食回來吃。
街坊鄰居人人夸我安分端莊,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子,說施良有福。
他覺得長臉,也配合著夸我幾句。
托施良代筆的富家子聽說他娶了妻,有時便會來家中坐坐。
我只對施良一人笑靨如花,溫聲軟語。
對他人看似禮數周全,臉上卻冷若冰霜。
不只施良十分受用,洋洋自得,那些富家子看我的眼神也漸漸不對了起來。
一次上菜時,那笑得風流倜儻的小郎不經意間勾了我的手指。
我故作驚慌地抽回手。
沒幾日,他們開始帶施良進賭坊。
這是老手段了。春駐樓里不少姑娘都是這麼進來的。
一進賭坊,就要勾著他欠債,好逼他將妻子妾室典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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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施良出門賭錢,我就把財運輸送過去一些,讓他吉星高照。
施良贏了錢,被周圍人吹捧,不禁飄飄然。
「嫻娘,你不知我今日運氣有多好!出門就撿到銅錢,一上桌就開始發財!跟著我下注的都賺了!」
我滿眼都是仰慕,「夫君可真厲害。我何其有幸,竟能嫁與你為妻!」
他被我夸得哈哈大笑,給我買回一堆東西,承諾以后必定不讓我受苦。
第二日,他又拿了錢,匆匆沖進賭坊。
我倚在門邊,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有了錢,施良就開始改頭換面。
他穿著綢緞戴著玉冠,身上有了金玉裝飾和陌生女子的脂粉氣息。
街坊議論紛紛,說我是個旺夫命,娶了我之后,原本看著不怎樣的人,竟然憑空就起來了。
我望望天色,盤膝坐在浴桶里,先渡過去一些財氣,供他今日大賺一筆。
過不多時,我便睜開眼,將他畢生的陽壽財運體魄運桃花運等氣運吞噬殆盡!
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四肢經脈,掌命女隱藏在血脈中的傳承功法開始蘇醒。
我心中一喜: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
上古血脈,怎會沒有傳承?
我運轉功法,一次次嘗試引氣入體。
凡間貧瘠的靈氣隨著氣運消耗沖擊我的關竅穴位,無數雜質涌出我的肌膚。
我睜開眼,四周的一切仿佛被摘去了紗罩,一切纖毫畢現。
洗去血肉經脈里的陳年污垢后,我的手臂瑩白如玉,隱隱散發著光輝。
這可不像死了夫君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我將污水倒掉,又煮了一桶草藥。
藥浴過后,我渾身被染得蠟黃。
攬鏡自照,更是憔悴不堪。
我把藥渣埋在土里,早早開始生火做飯。
等了許久,終于有人拍響了家門。
「宋娘子在嗎?施郎君在賭坊大賺了一筆,一時喜不自勝,竟死了!」
我聞言大駭,整個人搖搖欲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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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喪的人十分同情我。
也是,一個孤零零的女人,沒有男人和孩子,卻有錢財,豈不就像一塊肥肉,隨便他人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