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吻已經軟了下去。
我卻不肯罷休,語氣愈發尖銳:
「何必擺出這麼清白無辜的表情,好像我去勾著別的男人,怎麼傷到你了似的。江遠舟!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便在同男人交歡,那時納我為妾的,原本該是你未來的岳父!」
「不止是他們,不止是你,我勾過的男人多了去了。往南屏那一路我用了好幾年,中間有一年遇上水災,數萬頃良田顆粒無收。為了不餓死在路上,我假意委身給一個老乞丐,在他最放松警惕時,用石塊砸破了他的頭。」
「他身上臟得要命,都是泥土沙塵,可是澆在我手上的血一樣是鮮紅滾燙的,怎麼,你如今這樣身份高貴,也要試試嗎,江遠舟?」
他臉上不見一絲血色,那雙永遠如月光般皎潔冷清的眼睛好像突然失焦似的,變得空空蕩蕩。
我喘了兩口氣,目光森然地盯著他。
直到江遠舟緩緩俯下身來,溫涼如玉的指尖一點點撫過我臉頰。
他的手在輕微地發抖,眼眶浸著一層濕潤的紅。
「對不起,謝竹意,對不起……」
我眼皮抬了抬,嘲諷道:
「江丞相身為百官之首,朝廷重臣,大可不必同一個不知廉恥的蕩婦道歉。」
他的手劇烈地顫了顫,而后一用力,將我攬進懷里。
溫熱的手隔著舞衣薄紗按在我腰間,漸漸摩挲出滾燙的溫度。
「我并非有意,是我話說重了,謝竹意。」
他閉了閉眼睛,仿佛認輸了一般低聲道,「我只是嫉妒。」
「若你心有恨意,想要去什麼地方,殺什麼人,只要跟我說一聲,我舍了這條命也幫你。別去找旁人,我心里會難受……求你了。
」
世上怎麼會有江遠舟這麼固執又愚蠢的人。
我分明已經利用又拋下他多次,傷害他的身體,踐踏他的自尊。
可他偏要這樣不顧廉恥地纏著我,趕都趕不走。
真是條好狗啊,江遠舟。
「我不利用你,你還不高興了嗎?」
我慢吞吞扯開他攬著我的那只手,嘲弄地笑了一聲,
「可是江遠舟,你是丞相,是當今圣上最倚重的忠臣,叫我如何信你?」
他眼睫顫了顫,垂下眼去:「我并非旁人口中所說的,忠君愛國之臣。」
「我永遠是只忠于你的,謝竹意。」
13
在為我腳踝的傷口上藥之后,江遠舟又帶著我去見了薛晴嵐。
深冬寒天,她攏著大氅,側臥在公主府湖心亭的軟榻上,懶懶瞧著面前一局殘棋。
周圍點著銀絲炭籠,一位生得唇紅齒白的少年面首正跪在一旁,將剝干凈的橘子一瓣一瓣喂進她口中。
見我與江遠舟并肩行來,她瞇著眼睛笑了:「前兩日武安侯府發生的事情,本宮都聽說了。」
「現在京中高門望族無人不知,丞相大人從武安侯世子那里,帶走了一個小丫鬟,竟生得十分像他過世的夫人。」
她眼波流轉,落在我身上,唇畔的弧度加深了些:
「賀玨是極度好色之人,雖說掛著世襲的爵位,卻無半點實權,也沒有我們江丞相一片癡情。你若真想攀龍附鳳,為何不干脆留在丞相府?」
她丟下棋子,微微湊近了些:
「還是說,你下一個要殺的人,是連江遠舟都敵不過的,你擔心拉他下水后逃脫不得?」
江遠舟目光直勾勾望向我,像是原本垂頭喪氣的小狗突然亮了眼睛似的。
我心頭一顫,避開了他的目光。
「公主說笑了,我哪里有什麼要殺的人。」
薛晴嵐拈了顆棋子,隨手推在棋盤上,托腮懶洋洋地道:
「昨日本宮入宮看望父皇,恰逢國師前去診脈,問候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國師進京前,在京城外一條必經之路的客棧留宿一夜,卻遭遇了刺殺。他肩膀中了一劍,那刺客卻被一支羽箭當胸穿過,跌入滾滾河水之中,想必是沒命了。」
說這話時,她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同我隨口閑談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瑣事。
我有些摸不準她的意思,只得暗暗提高了警惕。
她望著我,突然笑了:「你不必緊張,本宮今日既然當著你的面說了,你便只當玩笑話聽就是。」
她遣退了左右侍奉的男寵,等到亭中只剩下我們三個,才繼續悠悠開口。
「本宮這一世,活過的年歲不算短,卻鮮少有佩服的人,謝姑娘,你算是其中之一。捫心自問,若本宮是你那樣的出身,不一定能做到你今日這般。」
我搖頭笑了笑:「公主金尊玉貴,不該和我這樣的低賤之人相比。」
「謝竹意,本宮今日叫你過來,并非為了說兩句客套話。七年前,南屏城主府失火,將城主袁敬和他十四歲的女兒燒死在府中,活下來的家奴又在后院湖水中,發現了那位來自宮中的暗衛的尸體。」
「他有一房失蹤的妾室。」
「去歲中秋,鎮守邊關的趙戈將軍一家幾乎被滅門。上奏天聽的結果時,他多年戎馬,得罪了北國深山里的流寇與強盜,才遭此不幸。」
「可在此之前,有位在各國間走動倒貨的女行商,已經出入將軍府四五年之久。
」
「緊接著,便是前些日子,周侍郎一家被滅門,因著恰有禁衛軍在附近巡邏,你被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