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思緒時,余光不經意看到賀柏捻著我的一截發尾。
他低聲絮語:「我是家奴出身,同你一起長大,是你去了我的奴籍,讓我同你一起習武讀書,我才能到如今的位置,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罷了,現在不是說的時候……」
他似乎在嘆息。
我望著他,心里癢癢,氣氛蒸騰間,忽然想起了曾經某一刻他失落的眼神。
「你是我的家仆,但是你想讓我去倒夜香?」
他的笑容一滯,輕咳一聲道:「是王爺給的這兩個選擇。」
他站起身。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小石榴,睡個好覺。」
語速比尋常快了一些,聽起來底氣不是很足。
18
我對過去產生了好奇,但是賀柏忙得沒影。
我也不敢去問李宣潤跟杜鈺,畢竟在賀柏口中,我對他們兩個做了很過分的事,他們對我印象都很差。
不過隨著杜鈺跟我針灸的次數增多,我發現我的腦海中隨時會多出一些片段,讓我時常陷入怔愣,回神后心會抽痛。
我看到一位老將戰死沙場,我扶著他的棺槨痛不欲生。
還有千里急行軍,將士的棉衣飄絮。
我幾乎可以感受到記憶中心臟要鼓脹出來的怒火與悲憤。
模糊的記憶越來越多,卻都零零碎碎,看不真切。
李宣潤從皇宮回府的路上遭遇刺殺,我將他從馬車里拉出來,把他護在身后。
腦中忽然閃過我穿著騎裝攬著李宣潤上馬飛馳,他青衣染血。
我一劍封了刺客的咽喉,血瞬間濺上我的臉,我眨掉睫毛上的血珠,回頭看了李宣潤一眼,他沒有一絲驚慌,鎮定地看著我,仿佛其余虛化,只有他的眼神真實,我有霎時的恍惚,如今是何時何年。
李宣潤抬手給我擦了擦臉上的血水。
「第二次了。」他低喃。
沒注意聽他口中的話語,我后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擦拭:「臟了主子的手。」
我越來越想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微闔眼睛,手在空中滯了一會兒,隨后淡然地負在身后。
這一處離皇宮跟王府都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李宣潤帶的隨從侍衛不多,但是隱藏在暗處的暗衛不少,對付起來綽綽有余。
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尸體,侍衛留了一個活口。
李宣潤被刺殺慣了,在尸體空隙猶如閑庭信步,走到那個活口跟前,而我再次隱匿了身形。
馬蹄聲由遠及近,賀柏帶著一隊人迅速趕來。
我的眼前一亮,沒想到會看到身穿官服的賀柏,紅衣駿馬,意氣風發。
他下馬遙遙看了一下我的方向,很快收回視線,走到李宣潤面前。
李宣潤的嘴角罕見地翹起:
「抓到尾巴了。」
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卻在看到他們向我投來的視線后,隱隱覺得與我有關。
19
回到王府之后,李宣潤跟賀柏在書房議事。
我去沐浴換了身衣裳,今夜不是我當值,我縮在床上,余光無意瞥見我放在床頭的書。
我拿起來隨意翻了翻,看著上面的文字,頭劇痛起來,腦海中又多出了些影像,是燃著的夜燈,昏黃的紙面,還有越來越厚的書本,越來越多的銀票。
我抬起右手,手上仿佛還有數錢的觸感。
我看著「溫故知金」那四個字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輕輕嘶了一口氣。
心里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門被人敲響,我一時沒回神,聲音停了停,沒一會兒又響起來。
我下地去開門,賀柏站在門外,手還維持著要敲門的姿勢:「我就知道你沒……」
我幾乎要把書堵在他的臉上,指著那四個字,聲音顫抖:「這個溫故知金……是誰?」
賀柏向后退了幾步,讓臉遠離了那本書,聽到我的問話之后,看向書面,嘴角的笑意減消,神色復雜:「怎麼最先想起的是這個?」
「不是吧……」
「……確實是。」
我如遭雷劈。
原來李宣潤跟我真的有仇。
原來杜鈺的那位仇人就是我自己。
我忽然感覺手中的書如有千斤重,還有些燙手:「我怎麼敢的啊……」
賀柏輕笑:「賺錢你有什麼不敢的,你靠這書賺的錢可以在京城再買一處宅子了。」
他的聲音略帶惋惜:「可惜寫到三你就被王爺抓住了,不能再接著寫,書肆里的存貨也都被燒了,禁止再印。」
這話說的,我也有些惋惜了。
「不過你為了賠罪,分別以他們兩人為主角寫的那兩本書好像賣得也不錯,又賺了兩筆。」
我的心念一動:「那我豈不是很有錢?」
賀柏一愣,緩緩搖了搖頭:「那只是一時,很快你就傾家蕩產。」
頓時心痛如絞,哀痛自己靠命硬賺來的錢。
「我干什麼了?我去賭了?」
頭被敲了一下,賀柏笑彎了眼睛:「又瞎想什麼呢,戰時吃緊,你把家產盡數充公了,你可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
他拉著我的衣袖往外走:「今日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說一些以前的事,他們都已經等著了。」
我的身子向后倒,拉住賀柏的手腕:「欸等等,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
他回眸輕挑眉梢。
我壓低聲音,有些心虛:「王爺跟杜公子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