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我伸手沒收了路才人的酒杯,只覺得她孩子心性,「可不許再喝了。」
我想收了德妃的酒,卻被她按住手,「姐姐,再讓我喝一點兒,就一點兒。」
她的手心冰涼,面上不知何時落下淚來,我知道她心里苦,但是除了拍拍她的手,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楚嬪死了。」她嘆了口氣,好半天沒說話。
「我這些日子總做夢,夢見我變成了下一個她,我害怕了。」德妃搖搖頭,「我不想變成她。」
「我不敢了。」她長嘆一口氣,「我還有爹娘胞弟,還有祖父母年事已高。」
路才人聽不懂我倆在說什麼,卻是懵懵懂懂地問道:「姐姐,我也不明白,同樣是替皇上擋過刀,姐姐還不能生養了,為什麼皇上那麼偏寵蓮嬪娘娘啊?」
「因為蓮嬪,乖巧聽話,愛皇上,」我不知道路才人能不能聽懂,「母家低微。」
「真奇怪,」路才人傻乎乎地笑著,「什麼時候母家低微居然成了得寵的助力了。」
皇上疑心病重,對宮中位份較高的嬪妃多有忌憚,前朝后宮聯系緊密,皇上各宮里都得時常應付幾回,也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唯有一個替他擋過刀的蓮嬪,性子軟糯天真,母家不過是個商戶,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實在是好拿捏,皇上才敢放肆寵愛。
皇上羽翼已豐,早不是當年那個如履薄冰的三皇子,需要靠我父親和麗嬪父親上位了,故而麗嬪如今常吃掛落,我現在同皇上說話,也要三思而行。
我叫露桃扶了路才人下去,殿里只剩我和德妃。
「姐姐,我不敢了。」德妃醉意上來,合著眼仍是在嗚咽,「那年秋日我從樹上摔進他懷里,他說他是三皇子……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算計。
」
文杏扶起她,「他救了我一次,我也還了他一命。」
「可我還是搭上了一輩子。」德妃低聲呢喃,任由宮人服侍她安寢。
「娘娘……」德妃睡下,文杏扶著我回了主殿,其實我也有點醉了,只是強撐著沒表現出來罷了。
楚嬪說她后悔了。她的呢喃在我耳邊,還有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熱氣。
德妃說她不敢了。她再也不敢愛皇上了。她怕她變成下一個楚嬪。
我自嘲地笑了笑,手腕上的羊脂鐲子觸感溫潤。我倒是幸運,自始至終,我沒愛過。
這樣才好。
不愛不傷。
28
宮里的日子說難熬也難熬,說快也快。
又要過年了。
我記不得這是我在宮里的第幾個年頭,一年一年的,也沒什麼不同。宮里向來熱鬧,大紅燈籠從乾清宮掛到玄武門,不過今年宮宴上又多了些年輕的嬪妃罷了。
翻了年,我的櫟兒就滿十歲了。
我心里一直揪著一件事。
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就說要推廣人痘的接種,但是奈何不少接種過人痘的孩子都沒熬過去,百姓也不太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險,尤其是富貴權宦人家的小少爺,沒有一個長輩敢讓接種的,唯恐孩子一個高熱沒挺過去就沒了。
人痘推行不開,天瘡就不能防治。
不說旁的地方,就是京城,也沒有幾個孩子肯接種人痘。
皇上覺得此事功在千秋萬代,一心推廣,奈何沒有什麼大的成效。
后來櫟兒四歲的時候,皇上深思熟慮,曾和我提過一事。
他想讓櫟兒帶頭接種人痘。
他說接種人痘的孩子死者不過十分之一,而且大部分都是因為接痘后護理不當才沒了的,人痘若要推行,必然要有個令人信服的榜樣。
櫟兒是中宮嫡子,又是皇上唯一的孩子,理應由他做個表率。
我猶豫了很久很久。
沒有一個母親敢拿自己孩子的生命開玩笑,人痘剛剛推行,且不說護理和治療尚未形成經驗,就連人痘有沒有用都要兩說。
那是我第一次頂撞皇上。
我說不行,我不答應。
我說我也是做母親的,我不能拿我的孩子冒險。
皇上說,不是要櫟兒現在接種,等櫟兒十歲的時候接種。
那時候人痘的效果就顯露出來,櫟兒必能安然無恙。
他說,等櫟兒熬過人痘,他就立櫟兒為太子。
太子。
我是舍不得讓櫟兒冒這個險,但是我不得不為櫟兒的未來鋪路。
那時候櫟兒不過四歲,誰也不知道櫟兒以后會有多少個兄弟。
我猶豫了。
我說,我要看看人痘的效果再做決定。
如今櫟兒十歲了,身子骨健壯,我每見一回都覺得他又長個了,如今也要和我一邊高了。
中午他來鳳儀宮吃飯,十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櫟兒吃得略快了些,卻不曾失了規矩,我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滿心慈愛,「慢些吃,莫要噎到了。」
「兒臣也不知怎的了,近日總是覺得饑餓。皇祖母說兒臣還要長個子,可是兒臣覺得兒臣都被皇祖母喂胖一圈了。」櫟兒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母后這里的京醬肘子做得真不錯,兒臣若不是怕發胖,必要干掉一個。」
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瘦,左看右看干脆夾了一個醬肘子到他碗里,「母后巴不得你吃胖點,總覺得我的櫟兒太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