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痛的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太醫說的:
「孩子沒了……」
是嗎?是蕭許國沒救回來嗎?
那林窈娘和他,得多傷心啊。
他們會不會以為是我害死了蕭許國?
他們,會不會恨我啊?
一室藥香,我幽幽轉醒,只覺得眩暈。
蕭予安沉默著握著我的手。
他眼中的神色是什麼?有虧欠,有懊悔,卻沒有恨?
我想到方才人群揣測的眼神,慌忙仰頭看他:
「予安,不是我,我沒有害他……」
他仍沉默,叫我慌張。
「予安,你相信我……」
「他與你長得這麼像,我怎麼舍得傷害他?」
「予安……你相信我……」
求求你……相信我……
我幾乎是哀求著,可他只垂著眼,并不與我對視。
沉默叫人心慌。
「我知道不是你,琉兒。」他啞著喉嚨,艱難地開口。
我的眼淚一點點蓄上來了:他相信我!
「予安你別難過,怪我救的太晚了,不然他也不會死……」
「他沒死。」
「那太醫說……」我愣住了。
「是我們的孩子沒了……」他繃著背,努力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肩膀。
他說什麼?我們的孩子?
難道方才的腹痛和血……不是我月信來了?
是我們的孩子沒了……
我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小腹,根本就沒想到這里,朝云的弟弟妹妹曾經來過。
「……我們以后還會有的。」蕭予安安慰我。
因為蕭許國是眾望所歸的太子,他像予安,性格溫潤純良,這樣的人若是當了太子,對大周,對天下都是好的。
蕭許國只有一個。
所以他急忙去救他。
而我們的孩子以后還會有的,走了一個朝云,再走一個,還會再有……
我不敢細想,只問他:
「倘若方才,太醫先救我,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不敢看我。
我心下了然,竟然也笑了。
他見我這般,面上為難:「你且好好養身子,我們還有以后……」
甚至不等我回他,他就匆匆起身離開。
他走了,因為太監過來說:皇上,大皇子又起燒了。
初冬的傍晚,天色灰蒙著。
外頭的雪開始慢慢落了,像輕薄柳絮。
屋里不冷,炭火都是最好的,燒起來有一點桂樹的香氣。
他大約覺著虧欠,前腳走了,賞賜后腳便如海水一樣淌進琉璃殿。
我靠著軟墊,細細想著我與蕭予安這十幾年的光景,不覺間滴下淚來。
從前他惹我不開心,只變著法子慢慢哄我。
他說:琉兒怕鬼,怕死,但是他不一樣,他只怕我不高興。
我知道蕭予安仍然愛著我。
只是不知道,他還怕不怕我不高興。
足足一個冬月,我躺著閉門不出。уž
醒了便是呆坐著流淚,睡了有時也會夢中哽咽,日子久了,竟然不知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
我瘦了下去,從前愁著不知怎麼減去的嬰兒肥,也漸漸褪了。
林窈娘內心歉疚,帶著蕭許國來拜訪,被我拒之門外。
蕭予安心里不安,試過許多法子來哄我,我一言不發,只盯著床幔。
「要不要,回家看看?」他討好地看著我。
「這于理不合……」我垂下眼。
「只要你高興,琉兒。」他愧疚地吻了吻我的額頭,見我不像前幾日一樣躲開,他竟然激動。
他察覺出我眼中一閃而過的光彩,準了我回家省親。
哪怕第二日便是除夕,按規矩,妃嬪們要闔宮團聚,守歲跨年,從來沒有允許妃子過年省親的舊例,哪怕先皇那麼縱著季貴妃,也沒有過。
他還是怕我不高興。
叫我心底升起一點希冀。
我的心情好了起來,沒告訴娘親他們我要回家了,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我從蕭予安賞賜的寶物中精心挑了些。
南海珍珠項鏈送給娘親,千年老參送給父親,還有些綾羅綢緞,新奇首飾送給姐妹們。
見我左挑右揀猶豫不決,宛如一個冬日屯糧的老鼠,蕭予安只寵溺地笑:
「要不要,我再給你安排些人手?」
我拒絕了他,只一輛馬車,悄悄出宮去了。
我還沒徹底原諒他呢。
我已經許久沒回過家了,不知爹娘會有多想我,我那個古板固執的爹,會不會激動到當場落淚?娘親肯定會親自下廚,到時候我爹肯定少不了嘮叨,說她把我慣壞了。
我還要和他們告狀,說蕭予安欺負我。
馬車上,我只是這樣想著,就忍不住偷笑了。
車輪轆轆地碾過新雪,街上除了我這一輛馬車,一個行人也沒有。
合家團聚,我也能團聚了。
我咚咚地敲著自家的大門。
「誰呀,這大過年的。」我爹先開了口。
我故意不答,笑的眼睛都要瞇起來了。
我要忍住,等我爹先哭。
我打定主意,等著門開,看見他們喜極而泣,抱頭痛哭。
門打開了。
我看見滿臉震驚的父親娘親,他們囁嚅著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娘甚至瞇起眼去瞧我,想看我是不是她的琉兒。
我站在燈籠下看的仔細,他們老了,兩鬢斑白。
竟然是我繃不住,先紅了眼眶,我又是哭又是笑道:
「爹,娘,琉兒回來了。」
娘親怔住了,猶豫著去看父親的臉色。
父親滿臉驚愕:「你怎麼回來了?」
「蕭予安準我回……」
我以為父親激動過度,才會這般責問我。
「你和皇上鬧別扭了?」娘親擔憂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