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你是。」
「我說你能就能。」他告訴我新的治療方向,「以后不能太勞累了。」
他走的時候我突然問:「林醫生,我不治了可以嗎?」
他的腳步一頓:「年紀輕輕的,活著不好嗎?」
好是好,就是太疼了啊。
22
第二天查房,林醫生盯著我锃亮的光頭半天沒動靜:「頭發呢?」
我摸了摸頭,笑得自然:「剃了,不然東一塊西一塊的,我怕人家誤會我年紀輕輕就斑禿。」
「我剃頭的手藝不錯吧?我才發現我頭皮還挺白呢。」
「你可以戴假發或者帽子。」
我指了指房頂:「這里中央空調這麼熱,我怕長痱子。」
其實也沒那麼丑,只要我勇敢面對。
我是真的想好好配合的。
因為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23
化療的反應很大。
我變得越發得瘦。
我覺得我現在大概是難看死了,不然所有人看見我表情都會一愣。
等你變得只需要躺在床上發呆的時候,你就越發會觀察別人的表情。
這天,護士說我能下去走走。
早說啊,都悶死我了。
于是,我轉頭穿好了外套,走到了醫院外面。
不遠處,有個賣早飯的一條街。
我盤算著我可以拎多少吃的回去的時候,卻突然碰到了我初中的美術老師。
小老頭看起來精神抖擻,正準備離開。
他記性很好,一下子就認出了我這個當年的美術課代表。
我里面穿著病號服,外面套著大衣。
他里面穿著病號服,外面套著大棉襖。
他只問了我兩句話:「還愛看書嗎?」
「愛。」
「還在畫畫嗎?」
「畫。」
他心滿意足,提著油條豆腐腦離開。
你看,生活的終點就是快樂啊。
結果,我一回去就被小護士逮到了,她就差揪著我耳朵了:「我讓你下去走走,你倒好,你給我走醫院外面去了啊?人都找不到。
」
我連忙好聲求饒。
后來,我沒事串房找小老頭聊聊天。
你別說,都是癌癥患者,共同話題還不少。
他感嘆我年紀輕可惜,我感嘆他年紀大受罪。
他每天笑嘻嘻的,沒進門都能聽見他的笑聲。
只是我從來沒見到有人來看他。
我知道小老頭兒女雙全,有些話就問不出口了。
偶爾我帶點吃的給他,他會愣半天,然后大口吃掉再和我嘻嘻哈哈各種侃大山。
這天,我拎著我媽做的打鹵面去找小老頭,他說他饞這口好久了。
結果,病房空蕩蕩的。
我剛想找個護士問問,卻聽見有人各種驚呼:「有人跳樓了。」
我心里各種慌亂,打鹵面都來不及撿。
我從上往下看,一個瘦瘦矮矮的人躺在草叢里。
明明看得不真切,可我的眼淚卻呼啦啦往下掉。
小老頭走得倉促,都沒吃上口熱乎飯。
平時里見不到的家屬都來了,他兒子甚至鬧著要醫院賠償 100 萬。
可小老頭生前留了信,說自己跳樓是因為病痛的折磨加兒女的不聞不問這才有了結束生命的想法,要求不可以追究醫院的責任。
甚至在走前,他還把自己的治療費結清了。
我看著那封信,小老頭的字跡瀟灑有力。
可為什麼人是個膽小鬼?
我哭了很久,最后靠在周言的身上,說話有氣無力:「活著是不是太難了?」
他承受了我所有的重量,只留了一句:
「活著不容易,可是你答應我,能不能好好活著?」
我聽話地點了點頭。
我也不想食言啊。
24
林醫生也不是騙子,我又開開心心過了三個月。
我總覺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走。
只是我死活不肯不和周言領證。
但我又有種預感,這大概是我最后一個新年。
大年三十那天,周言賴在我家不走。
我拉著他出門買鞭炮。
他小心地護著我,生怕我被雪滑倒。
我和他說:「還記得大學的時候,每到冬天都鏟雪。我記得大一的時候,校長說就讓新生鏟吧。到了我們大二的時候,校長就說去年是新生,今年就大二生鏟雪吧。」
周言哈哈大笑,他抓著我的手溫暖極了。
迎面遇到個姑娘,她的目光就直直地盯著周言。
我立刻就把手扯了出來,周言卻又把我的手撈了回去:「正好,給你介紹一下嫂子,林以棠。」
我知道來者不善,可我從來沒有想著霸占著周言。
我很想問一句他到底怎麼想的,但是他的態度根本不讓我插話。
「是因為她?」女人來勢洶洶。
「是也不是。」周言把我摟在懷里,「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她,從來沒有變過。」
「就算她都要死了?」
嗨, 小姑娘, 你就是要橫刀奪愛能不能別用死亡刀, 我很受傷啊。
周言明顯動了怒, 甚至大聲讓那個女人滾。
我還是拉著他買煙花,他沉默了一會還是追問我:「你為什麼不問我她是誰?」
「很重要嗎?」我都將死之人了,哪里還管得了那麼多。
「她是我們合作公司的人, 之間正好因為工作有過聯系。」周言很認真地停下來幫我把圍巾圍緊, 「雖然她表示過對我的好感, 但是我發誓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
守身如玉是你這麼用的嗎?
說實話, 我可能也覺得,他有新的生活才是好的。
我沒有回他的話。
只是我沒買到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