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光道,估計院里的老太太烏媽媽拾芳都聽見了吧?
畢竟離得遠,說話聲兒大。
我沉默著,因為晏溫也要去參加許家的宴會。
「誰叫你爬梯子的?還不下來?摔了如何是好?」
浮光露出的腦袋不見了,院里傳來的是晏溫的聲音。
明年便要會試了,他該是在家努力讀書呢吧?
院里的幾簇菊花已謝了,沒了初開時的燦爛,看起來有些寂寥,同我一樣。
「常秋時。」
墻頭有人喚我,我看少年坐在墻上,輕輕一躍便到了我家院里。
我慌忙抱住腦袋,看他慢悠悠踱過來,生怕他掀開我腦袋上的布。
他立在窗外看著我,眼里藏著揶揄的笑。
「既燎了頭發,剪了就是,怎得就想起來剃光頭了呢?」
我往后縮了縮,沒說話。
「你可真是……」
他沒說完話,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哐啷一聲關了窗外,什麼也不知道,還敢笑我。
「你幾日不出門,巷口張家的狗都猖狂了許多,你便快些長長頭發,好生去教育教育它。」
窗外的人笑罷又慢悠悠說道。
「那狗是張家的狗,憑什麼叫我去教育?它是咬你了還是扯你了你便說它猖狂了?」
那狗確實有個毛病,見誰路過都要不知死活地狂吠一通,只我不忍它,它若對著我吠,我便對著它齜牙咧嘴一通說教。
有次它咬我,我拔了它幾撮毛。
反正我同它誰也沒占著便宜,張家的娘子還來我家門口哭鬧了一場,我便伸出腿叫她看我腿上沒了的肉,她才罵罵咧咧去了。
自此那狗見了我,便夾著尾巴縮進了狗窩。
當時晏溫也在。
「它約是想你了,見了我便吠。」
「想我了為何要對著你吠?」
「或覺得我同它一般吧!」
有病,好端端為何要同一只狗一般?
我拉開窗戶,窗外已然沒了人影。
直到過完年,我的頭發能扎兩個小揪揪時,我才又見到了晏溫。
老太太帶著浮光回了溫州,怕耽誤了晏溫讀書,將他同家里的做飯的老仆婦留下了。
走時老太太還親自來了趟我家,叫我同阿爹多照拂他。
我阿爹自是滿嘴應下了,他是個甩手掌柜,只管應承,不管照顧。
老太太走了沒幾日,晏溫忽得了風寒。
我去看他,他燒得臉頰通紅,卻依舊拿著書靠著枕頭再看。
炕燒得很熱,熬好的藥就放在桌上,早沒了熱氣,他還沒喝。
「我阿爹都說了,你現在就是不讀書也夠考個探花郎了,且歇歇吧!若是病好不了,豈不是耽誤得更久?」
我將他手里的書抽出來,端了杯溫水給他。
好幾個月不見,他看起來有些瘦了,微微敞開的領口下的鎖骨突兀得嚇人。
「頭發如今確實濃密烏黑了許多。」他道。
我便欣喜地抿著唇笑了。
23
我端了藥又熱了一遍,待涼溫了又端給他,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浮光說過,他什麼也不怕,只怕喝藥。
「晏溫,你莫不是怕喝藥吧?都多大的人了?還要人哄不成?」
我故意激他,他默了默,一臉悲壯地將藥一口氣喝了。
我忙將碟子里的蜜餞捏了一顆塞進他嘴里,他鼓著腮幫子,倉鼠一般。
不論多冷淡,亦不過還只是個少年罷了!
他吃了蜜餞漱了口,躺在床上,我幫他蓋好被子,擰了塊帕子放在他額上。
他伸手要取,我攔著不讓。
「這帕子能給腦袋降溫的,若是拿掉,燒傻了可如何是好?」
「你是常有理。」
他笑了笑,嘴唇干裂,我有些心疼,又不敢說。
「我可不就姓常嗎?你莫說話,便好好睡一覺,醒來便能退燒了,我在這兒守著你。」
我搬了張椅子放在炕邊,坐在椅子上看他。
「你怎得不問我去許家的事兒?」
「都過了多久了?還有何好問的?」
「護國將軍卻瞧不上我。」他說道,并不落寞。
「他便不如他女兒有眼光,這樣玉樹臨風學富五車的公子放在眼前也不會看。」
我心里卻道,沒眼光才好呢!誰樂意叫他瞧上似的。
聽了我的話,他噗嗤一聲笑了。
「我真就這般好?」
他嗓子有些啞,約是病了,眼里暈著一圈水光,眼角微微紅著,好不惑人。
「嗯!很好的。」
我點頭答道,他便不說話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常秋時,同我說說話,不管說什麼。」
「我昨夜做了一場夢,夢見打雷了,那雷好端端只追著我劈,我跑到樹下它劈叉了樹,我躲到屋里他劈爛了屋,直到我找到了你,便急匆匆躲在你身后。那雷竟真的不劈了,只在空中火花一般炸著。今早起來我同阿爹說了,阿爹說糟了,晏溫定然發了燒,叫我來瞧瞧,結果你真燒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我圓睜著眼睛看他,覺得太神奇了。
「竟真有這樣的事嗎?我聽祖母說過,夢見打雷卻會生病的,只做夢的是你,生病的倒是我。」
我低著腦袋,有些難受。
「都是我的錯。」
「你有什麼錯?我倒慶幸病的不是你。」
他輕聲說道。
我疑惑地望著他,他已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抖著。
過了許久,我以為他睡了,便喃喃自語道:
「晏溫,浮光說老太太要給你尋門親事,你不娶旁人成嗎?等我長長了頭發,我也能做個很好的小媳婦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