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愛你是什麼?
是經歷風雨后的尋常吧?
他貪戀的,不過旁人眼里唾手可得的尋常。
55
我們在惠州待了兩日,第三日便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馬車,不過七日便到了。
我同晏溫日夜相處,似又回到了舊時,恨不能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
他依舊話少又善于傾聽,我依舊說很多很多,原本以為永說不出口的那些過往,那些疼痛,不知不覺輕易便都說出來了。
那些都似旁人的故事,我只不過一個旁觀者,只疼過一場罷了!
能說出口的疼,又算什麼疼?
兜兜轉轉,我們終究又走到一起了。
晏溫早不住在我們過往的小院子了,他有一座極大的司馬府,庭院深深,奴仆成群,看似熱鬧,卻又處處透著清冷。
以晏溫的性子,他絕不會如此,該是老太太,她想叫旁人看看今日的晏家比舊時更盛,只不過去了的人終究去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回來。
說什麼泉下有知,不過活人找的借口罷了!一堆白骨,終究會化作一捧塵土散去,又能知曉什麼?
人老了,便會有許許多多我們還不能理解的執著。
比如老太太,這司馬府繁華幾許,她卻終日吃齋念佛,過得再節儉不過。
全都是留給外人看的,她同晏溫,還是舊日那小院里再寂寞不過的祖孫倆。
阿爹同阿元比我早到三日,就住在我家的舊院子里。
巷子還是舊巷子,樹蔭斑駁,人影稀疏,巷口張娘子家的狗還是很兇,可再也不是舊時的那條了。
有許多人還在,只是白了鬢發,有許多亦不在了。
世事無常,我同阿爹當年搬來時,從未想過離開,可誰知道,這一去竟會是這許多年呢?
院子看起來是有人時時打理收拾的,并不曾因為時間的流逝就衰敗了,院里甚至新栽了一棵桂花樹,已然成蔭。
被子曬得蓬松柔軟,阿爹同阿元去逛街還不曾回來。
將我家同晏溫家連在一起的門還在,只是緊緊鎖著,已爬滿了濃密的爬山虎。
我搬來板凳坐在院里曬太陽,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回家真好。
原來只有這里,才一直是我的家啊!
黃昏時晏溫同春生來了,阿爹叫了一桌酒菜坐在院里同他們喝酒,卻不想他們這許多年酒量漸長,先醉酒的卻是阿爹。
「子期,你莫要負了我家阿時,你祖母覺得委屈,可我家阿時亦委屈得很,她能同誰說去?」
阿爹念念叨叨,晏溫同春生攙著他歇息去了。
我將桌上收拾了,又重新煮了茶。
他們出來,學我坐在屋檐下。
「阿姐......」
「嗯?」
「阿姐回來我便又有家了。」
「司馬府不是你的家嗎?晏溫待你不好?」
春生垂著頭,為難得瞅瞅晏溫,又看我。
春生已然長大了,我不能再像幼時一樣摸摸他的頭,如今便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阿姐都懂。」
「是,你阿姐在哪兒,哪兒便是你的家。」
晏溫說完,春生抿唇笑了笑。
他平日里不愛笑,或是跟著晏溫久了,將晏溫冷淡的模樣學了十成。
56
第二日春生來接我,說晏溫要我去見老太太。
阿元昨夜問我是不是要嫁人了?問我晏溫是不是她阿爹?
我說待我明日去了司馬府回來再同她講,可有一樣她必須得記住,無論何時,我都是她阿娘。
我走時阿元便在門口立著,笑時同魏同像極了。
她追著春生喊舅舅,問他何時還來。
熟稔的模樣似她就是春生看著長大的一般,小小的孩兒,已然有了許許多多的小心思,她在害怕,怕我不要她了。
司馬府的繁華看不盡,老太太見我的地方在一處小佛堂里。
房里擺了一張桌子,桌上還是舊日的佛像,地下兩枚蒲團,老太太安靜的跪坐在蒲團上,既不曾敲木魚,亦不曾念經,她在盯著佛像發呆。
她的頭發已然全白透了,人比舊時更瘦些,總是筆直的背亦微微駝了。
老太太真的老了。
伺候她的依舊是烏媽媽,烏媽媽亦老了,只是精神十分好,見晏溫帶回來的人是我,嘴巴張張合合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只拍了一下大腿轉身跑了,嘴里喊的是巧巧的名字。
我被巧巧堵在院里哭了一場,好容易才走到小佛堂,烏媽媽就在門口立著,終于笑著說了一句話。
「老太太,咱家的娘子回來了。」
「我還沒聾,聽得見。」
老太太站起來,轉身看著我。
眼神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犀利或厭惡,與舊日無異。
她出了小佛堂的門,在離我很近時伸手要我扶她。
我伸手握住老太太干枯的手掌,低聲喚了聲老太太。
「不要指望我同你道歉,當年我雖說了謊,可到如今我也不曾后悔過,你救了晏溫的命,又顛沛流離這許多年,算是將舊怨都抵消了吧!聽晏溫說你給他生的女孩兒都七八歲了,今日怎得沒帶來?莫不是要我親自去請才成?」
舊怨就這般抵消了?我給晏溫生的女孩兒?我一時愣住了,不知說什麼。
「祖母莫急,待將我同漾漾的婚事商議妥當了,孫兒自會帶阿元認祖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