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這段話說得很順暢,應該在心里想了很久,說起來清清淡淡,可讓人忽視不了其中的委屈意味。
天地良心,我當時盯著他們的背影看只是在心里放自己 MVP 的結算畫面。
「娘子忘了很多事,也不記得他,可是,今天你們又見面了,娘子是不是......又會不要我了?」
他的最后一點尾音淹沒在似有若無的哽咽里,充滿了惶惑不安。
9
小孩子最怕大人不要他。
我收了玩笑的心,兩手覆上他握饅頭的手,堅定又緩慢地開口:「不會。」
阿壽不完全信任我,他的手指在我掌下不安地動,一雙澄澈沒有雜質的眼睛望向我時,憂郁像網一樣把人籠罩。
我感覺到心臟在微微地收緊,是在心疼他。
我的手用力了些,對著阿壽莞爾:「我告訴阿壽一個秘密,你不要說出去。」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在我的目光下點頭。
「其實我是從天上來的。」
阿壽皺起了眉,注意力已經被我引走,小聲地應和:「神仙?」
我的笑意加深:「我不是神仙,但,是神仙叫我來的。」
「來做什麼的?」
「來做阿壽的家人啊。」
他呆呆的,眼圈漸漸地變紅。
「爺爺叫神仙送你來的嗎?」
我的心頭一怔。
阿壽吸了吸鼻子,再開口時已經有了濃烈的鼻音:「爺爺不會回來了對不對?我去叫他,怎麼也叫不醒,叔叔伯伯把爺爺放進了大箱子里,說那是棺材。
「我看著他們把棺材跟爺爺都埋進了土里,可是爺爺不是種子,今年埋進去,明年長不出來的,他們在騙我,我等不回來爺爺了.......」
他的聲音已經在抖,握著饅頭的手也在抖,我甚至安撫不了。
他每天傍晚都要在門口的小馬扎上坐好久,看著日落山頭,等到星子滿天,但他知道他等不回來人。
阿壽的眼眶里掉出眼淚,在臉上滑出水痕,掉到灰塵里。
「爺爺跟我說,好孩子要吃飯,他是不是知道了他走了之后我吃不飽,所以叫你來的?」
我的唇瓣微張,喉嚨卻仿佛被無形的東西哽著。
濕潤的眼眸看著我,等著我的話。
心里酸酸漲漲,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不止,不只是阿壽需要我,我也需要阿壽。
「爺爺是在很多很多人里選中的我,他問我,小姑娘,想不想要家人啊,我說想,他才讓神仙把我送到阿壽身邊,阿壽也是爺爺為我挑選的家人。」
阿壽的聲音細弱蚊蠅:「可我是拖油瓶子,爺爺沒跟你說嗎?」
我扯著袖角給他擦眼淚:「胡說,阿壽這樣正好,我就喜歡阿壽這樣的。」
阿壽乖得像小貓一樣,讓我擦眼淚,我接著說:「我是神仙派來的,跟別人都不一樣,知道阿壽是最好的。」
「比秦秀才還好?」
「那你可比他好多了。」
阿壽的嘴角向下撇著,自己巴巴地擦眼淚,卻沒忍住笑起來。
「娘子真好,娘子比誰都好。」
我心里一軟,想著阿壽又乖又好哄,抬起的手碰到他軟軟的臉頰,驀然浮起一個微妙的念頭。
傻傻的,確實挺好的。
10
孤兒嘛,雖然沒有溫暖的家庭經歷,但是有豐富的人性體驗、多彩的社會經歷啊。
院長努力地給我們最好的,但是避風港會漏雨,我很早就進入社會,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跟不一樣的人打交道。
初出茅廬的時候是真好騙,別人說什麼我信什麼,后來我不騙人就是我心地善良。
看見精明者的眼睛我會在心里警惕。
而純澈的目光會望進我的心里。
阿壽的作息很規律,天沒亮就起床繼續割麥子,他說爺爺說過要趕緊割完,等收麥子的人來。
他走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起床后跟左鄰右舍聊了會兒。
我剛來不久,以前的形象還不好,已經低調了一個月,該跟周圍的人走動走動,改變一下自己在別人心里的印象。
前一個月沒去管他們私底下的傳言,偶爾從地里那些大漢嘴里也能聽到兩句對我改變的看法。
現在再去接近村頭村尾的大娘、小媳婦,不會那麼受排擠。
她們顯然對我也已經好奇很久了,問了我好些問題,這就導致我跟阿壽送飯送晚了。
我提著飯盒過去的時候,阿壽在地里面「呼哧呼哧」地割麥子,我心里想著要跟他說自己注意休息。
轉眼就瞧見他的身側不遠處站著一個姑娘。
我沒驚動人,悄摸無聲地走過去,柳婉輕聲細語,說的話我沒聽見。
就聽見阿壽忽然站直腰猛地對柳婉喊:「娘子對我最好!」
這一聲不止把我喊愣了,柳婉怔在原地,分散在地里其他割麥人都看了過去。
阿壽又喊:「她是最好的娘子,她不會打我!」
我眼睜睜地看著柳婉的臉漲成豬肝。
沒忍住,也沒有忍地笑著走到阿壽身邊,給他遞了水壺。
「喊那麼大聲干嘛,嗓子給喊壞了。」
阿壽接過水壺,沒有喝水,反而委委屈屈地朝我告狀:「她老說你打我,我都說了好多次沒有了,她一直問,讓我別怕,還擋在這里,麥子要割不完了。
」
我把飯盒也給了他:「我知道了,你快去吃飯,吃完再來接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