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陸韌的身上。
沒出口的話就這麼突然間梗住了。
我看過去,發現他看的竟然是陸韌身上的香囊。
那是我繡的。
這一個月來他不是帶些吃的,就是帶些玩的過來找我。
投桃報李,總不好意思一直收人家的東西。
于是就送了香囊掛在他腰間。
「沈虞,你的繡工簡直比京城最厲害的繡娘還要好!」
陸韌拿到后,捧在手里看了好久。
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我們南地繡出來的花式,確實和京城有很大不同。
蕭淮這一眼。
大概是認出來了。
認出來了這香囊,出自我的手。
我送給蕭淮的那個已經有些舊了。
是幾年前幫他繡的。
回京之時,在馬車里,他還說,等處理好朝中一切事宜。
安安穩穩地登上大統之位。
要我再給他重新繡幾個荷包腰封。
可現在,我既不會再送他什麼。
和陸韌比起來,別人手里的,也遠遠地比他的更新式、好看。
他手指顫了顫。
捂著自己的香囊。
似乎是怕別人把他最后這點東西也奪走似的。
「太子,和昌樂公主的婚事,我的父親是同意的。」
陸韌看了眼太子的表情,補了一句。
「好。」
蕭淮轉過身,沉沉地吐了兩口氣。
「那若孤,執意不同意呢?」
14
陸韌告訴我,他要去求太子賜婚的時候,我是勸過他的。
蕭淮那性子,怎麼可能愿意?
但陸韌搖了搖頭,握住我的手。
「阿虞別擔心,我有法子。
「有些話,遲早是要說的。」
陸韌把衣擺一掀,跪了下來。
「太子若同意陸韌和沈虞的婚事,陸家愿交出兵權,遷家南方,此后再不踏足京城。
」
蕭淮向后退了一步。
呵。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陸韌。
嘴角扯了扯。
這條件當然不足以打動他。
陸家的兵權遲早是要收的。
即使不是現在,也拖不了幾年。
陸韌當然也知道。
他的重點在后面那一句:
「臣有太傅結黨營私,密謀造反的證據。」
這話分量太重。
連我這樣不關心政事的人都知道,蕭淮最想去掉的心頭之患,便是太傅。
雖然太傅同意放權養老。
可京城勢力錯綜復雜。
他縱然不在朝堂,那些他一手提拔的官員,誰又敢說,不會繼續聽信葉氏的一言之堂呢?
這便是上位者最怕的。
他要這天下完完全全地姓蕭。
而不是被別人把持。
「陸韌,這是交易嗎?」
良久,蕭淮才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用一場賜婚,來換得他的朝堂安穩。
陸家會和他聯手去掉權勢極盛的葉家。
事成后也會交出兵權。
他再也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
可以順順利利地登基、做皇帝。
掌控他的天下。
「你們陸家同意?
「這場交易,孤真的是占盡便宜啊。」
他說著,竟然笑起來。
好像天底下怎麼會有陸韌這樣蠢笨的人一樣。
可那笑看起來又寂寞又孤單。
像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強撐的偽裝。
他摩挲著賜婚的箋紙。
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15
我和陸韌拿到賜婚詔書的第二天,就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離開京城。
我本來就空有一個公主名號,身邊只有嬤嬤一人。
陸家其實人也不多。
這幾天把家丁和侍從遣散了不少。
只留下了幾個多年來一直跟在身邊的老仆,帶回老家。
我坐在馬車里。
陸韌騎在馬上,慢悠悠地走著。
我們兩個天南地北地閑聊。
我會講起我在漁村的經歷。
他也會談起他的老家。
滿山的果樹、野花。
林子很大,如果我喜歡,到了秋天,還可以帶我去打野兔和山雞。
我笑著聽他描繪以后的生活。
一直駛到城門。
出了這里,也就出了京城了。
就如陸韌所說的,我們再也不會回來。
馬車轟隆隆地踏過。
突然后面傳來一聲大喊——
「是昌樂公主嗎?」
一個穿著甲胄的士兵跑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張信箋,雙手奉上。
「是太子大人要我給您的。」
看那裝束,像是值守城門的護衛。
我心里一緊。
蕭淮這個小人,不會到了最后又反悔吧。
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接。
還是陸韌從旁收了下來,遞到我手里。
「看看吧。」
我深吸一口氣。
展開后,那信箋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沈虞,愿你往后平安喜樂,歲歲無憂。】
我想起和蕭淮攤牌的那日,我和陸韌從書房離開的時候。
我走在后面。
他背對著我,突然間很小聲地說了一句:
「阿虞,我們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呢?」
我回頭看了一眼繁華的京城。
是啊,蕭淮。
終究還是要各奔東西。
不過也祝你,得償所愿,江山穩固吧。
番外——陸韌
1
我只記得凌空一支箭射穿了我的胸膛。
對面是西北蠻夷。
戰鼓聲、嘶吼聲……
「殺、殺、殺!」
包圍圈越來越小,我嘔出一口血,已沒了力氣。
再睜開眼。
站在我面前的卻變成了父親。
他摸了摸我的頭。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做噩夢了?」
父親……
父親沒有兩個月前在戰場上死去?
他把我扶起來。
「明天是太子犒賞群臣的日子,有功之人皆可求得封賞。
「咱陸家也不缺什麼……」
「哦,不對,你缺個媳婦。到時候我去求旨賜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