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譚弈到了每個月不見人的那幾天,隱約猜到了他在做什麼,卻不敢細想。
臨出門時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把枕頭底下的匕首揣起來,權做安心。
本來想去靈華神觀再尋些線索,但是太遠了,又害怕被譚弈知道。在一片混亂的思緒里,轉悠到了附近的寺廟。
我在門口立了良久,還是進去了。
畢竟攤上這種事,也不知道該求誰了。
煙霧繚繞,佛像半垂著眼,模樣悲憫。
我緩緩叩首,淚順著鼻尖落下,砸在地上。
佛啊,救救我吧,請救救我吧。
14.
「殷萋萋?」
從寺廟出來后,漫無目的地走到黃昏,突然聽到有人喊了聲我的名字。但細細分辨而來,又覺得不像,因著他實際發出的音節有些奇怪。
我循聲轉頭,卻撞上一張青面獠牙的臉,登時嚇到心臟驟停。
身體反應快過意識,抄了袖中匕首便往他面上掠去。
那人卻輕巧扣住我手腕,旋即摘了惡鬼面具,露出眉目如畫的一張臉。
左眼下一點朱砂痣,眼尾上挑,如同薄胭脂暈染開來。
他眼眸彎彎,一笑間露出兩顆潔白犬牙:「好兇,你平時對譚弈也是上來就打嗎?」
我手一松,匕首掉到地上。
旋即平復心緒,無溫度笑了笑:「丞相大人真是好雅興。」
好雅興,一個賽一個的有病。
丞相封若白,按理說剛上任,應當被政務纏身才是,此刻卻悠哉悠哉在民間集市晃蕩,換了赤色便衣、帶著面具嚇唬人玩。
還說我爹是奸臣,可眼下這位看起來更像妖相,真是國將不國。
他四下略一看看:「譚弈呢?」
「侯爺勤于政務,哪有時間做此閑人。
」
我說完這話便轉身欲走,他卻跟過來,似是無意道:「他做到這份上,真是有心。」
我越來越煩和謎語人講話,隨口糊弄:「丞相大人看起來似乎與我家夫君感情頗好。」
他笑意盈盈:「誒呀,那你可看錯啦。」
我:「……」
這人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多搭理。
我冷著臉,他卻一點眼力都沒有,反倒湊得很近,調笑道:「看幾次都覺得,你可真是好看,難怪譚弈花那麼大功夫也要留你在身邊。」
我推開他的臉,平靜道:「你好煩。」
不想做甚麼面子功夫了,畢竟就算他看不順眼,也不會弄死我吧,
封若白一臉新奇,以扇掩口:「哇,你是在說我嗎?」
「是的,難道這里還有別人?」我面無表情,望著他的眼睛誠懇道,「你要是有事,就去找定安侯,不要在這里煩我,謝謝。」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擔心語氣是否太重、會沖撞對方。
他眨了眨眼,不但沒被觸惱,反倒十分自然地將手搭在我肩上,微微彎腰,以便更好地看著我的臉,笑盈盈道:「殷萋萋,你真有意思,我也開始喜歡你了。」
我沉默。
我疑惑:「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將我額角鬢發親昵地撥到耳后:「在關心我嗎?好感動。」
「……」
真想給他來兩拳。
遠方焰火綻開,熙攘喧囂。
「不過,」他俯身在我耳邊輕笑兩聲,「與其擔心我有沒有病,還是擔心一下你家侯爺吧。」
15.
半個月不長也不短,八月十七,約定之日,很快便到了。
我因著沒說清楚時辰,所以一大早就過去,打算等上一整天,沒成想那人已經在小二樓候著了。
我一落座,他便不悅蹙眉,仿佛聞到了什麼臟東西。
……麻煩這位道長,臉上的嫌惡請收一收,謝謝。
他望了我一眼,又移開目光:「有事快說。」
我沉默。
滿腔疑惑,真到要開口的時候,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說什麼,說我死了十七次?說我的救命恩人穿胸掏心看起來不是個人?
何況眼前人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甚至看起來不太喜歡我。
他也許是個壞人,也許是個普通人,會被牽連也說不定。
但是無論如何,我總想試一試。
我先寒暄了兩句:「道長真是英武不凡,那日被道長錯認,也算是有緣……」
「差不多得了。」他毫不留情打斷我,「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態度差,我便放心了。
怕只怕初見時溫柔無比的人,笑意軟刀子一般,不知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反倒是不掩飾自己性情的人更加真誠。
我斟酌思量,尋著稍微沒那麼詭異的事情開口:「也沒什麼,就是……您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啊。」
他穿著道袍,一臉「你是不是有病啊」的表情看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我前些時日做了些噩夢,夢到家宅院里有個面目猙獰的女鬼三番兩次地來殺我……」
他懶懶倚在椅背上,微微側頭看我,那神情卻凜冽,眼眸如同凝結寒霜,盯得我有點發毛。
他盯了須臾便淡淡收回目光:「姑娘不必擔心,你身邊沒甚麼跟著,應當只是普通的噩夢;就算有,也不是沖著你來的。」
那必然不是沖著我來的。
如果要沖著我來,也不會拍著窗戶喊譚弈了。
16.
其實能說的并不多,越是交談越是無力,感覺他什麼也不知道,又一副急著想走的樣子。
以及我的記憶和反應能力,不知為何,似乎越來越差了,就算是那些夢境,也只能記得前幾次的輪回,后來如何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