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觀里,懷中小蛇蘇醒,從衣服里拱出來,探了個頭。我喂了顆丹藥吃,又托著用術法醫好內里的傷處,這才把它放生:「好了,你自由了。」
那蛇落地不但沒走,反倒順勢輕輕纏上我手腕,討好似的蹭了蹭。
云稹嗤笑一聲:「完了師姐,請蛇容易送蛇難,你被纏上了。」
還真就字面意思的纏上是吧。
我也笑,伸手逗它:「真的假的啊。外面這麼冷,要不別走了,留我身邊唄,改天飛升了帶你一個。」
它似乎聽懂了,依偎著盤在我手上。
……不得不說,還挺可愛的。
我把它舉到面前,望著它的眼:「既然跟了我,那給你取個名字吧。」
它嘶嘶吐著信子,興致高昂的樣子。
我摸下巴:「既然是在雪地里撿到的,就叫你雪里撿吧!」
不知為何,小蛇一下就蔫了。
云稹不咸不淡:「師姐可真會起名字,要不就叫你會起名吧。」
「……有這麼差勁嗎,那我再想想。」我很挫敗,思慮許久才道,
「我們修行之人,求證三昧,斬斷貪愛。既然如此,那便叫你貪抑吧。」
21.
我醒來時,云稹正在院子里煎藥,兔子似的蹲在那里,撐著臉慢慢扇火。
我剛要走過去,他瞥到我,一邊解外袍一邊走來給我披上:「不冷嗎你?穿著單衣就過來。」
我攥住他手腕:「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他專心致志給我系好外袍:「師姐想知道什麼,盡管問就是。」
「就比如,為什麼你一直叫我師姐?我們明明只見過幾次吧。」
我尚且攥著他,他卸力一轉,反手撈住我的手,拽著我往屋里走:「外面風大,師姐等我煎完藥。」
他大步流星,我踉踉蹌蹌跟著:「你不是說認錯了嗎?就算是真的,那天我去見你,你干嘛一臉嫌棄……」
「那天?」他聲調一揚,思索須臾,又哦了一聲,「你和譚弈待得太久,身上染著的妖氣太重,臭不可聞。還以為是哪個大妖模仿你當年的模樣招搖過市。」
「當年……你們說的云祈,就是靈華上仙,就是我嗎?」
他腳步一頓。
云稹迎著我的目光轉頭,認真地望著我的眼:「師姐,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也很好嗎?蒼生有什麼好度的呢,太苦,也太累了,根本不值得。」
他這態度和譚弈莫名相像,看到我蒙在鼓里的樣子反而安心;只有我一個人抓心撓肝不知道怎麼回事。
雖然這人從不正面回答問題,但也算是側面確認答案了。
我若有所思:「云祈以前,是怎樣的人呢?」
「和你現在也沒什麼區別。」他神色淡淡,「都傻了吧唧的。」
「……」
我想起昨晚的夢,又問道:「譚弈是……是我還是云祈的時候,撿到的一條蛇嗎?」
「是啊師姐,你可太會撿了。」他冷笑著踏出門去,「一條死蛇,從以前禍害到現在。」
這話說一半的謎語人性格,真是太討打了。
我別無他法,只能耐心等他煎完藥回來。
我一面慢慢喝藥,一面聽他講以前的事。
「我年幼時被人說甚麼天賦極佳,莫名其妙就被送上了山。山上積雪常年不化,我凍得哆嗦,碰到采藥回來的你,將外袍披在我身上。
「那時你說隨師父修行,誓愿拯救天下蒼生。我覺得你有病,以前這麼想,現在也這麼想。
「你資質好,人也好,大家都喜歡你,師父也是,我也是。
「后來你撿了條蛇回去。沒幾日后發現不是普通的蛇,是和別人纏斗時重傷的妖,若是沒你施救,必然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你養了一些時日,他化成人形后又死皮賴臉待在你身邊,你想讓他走,他哭著求你。呵,妖類卑賤,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我面前連個好臉都沒有,在你面前裝得一臉無辜,白蓮花似的。說你傻也是真傻,完全看不出來。
「你覺得他可愛,是因為他在你面前裝得乖順;你不在的時候,他臉冷得能凍死耗子。
「他一開始還學我叫你師姐,好笑,他一來不在師父門下,二來不過是只妖,哪來的臉。被我揍了一頓才安生,早知道當時就該直接弄死。
「我那時想著你要留就留吧,大不了我多盯著點,能出什麼事兒呢?
「人和妖的關系不是每朝每代都一樣,有時亂世,人會供奉一些妖怪來祈求安康;太平的時代,世間視妖邪如水火。譚弈所在便是人嫌狗不待見他的時候,因為他的緣故,你的名聲也受到波及。要我說,讓他自生自滅就好了,何況你是要成仙的人,不應該和妖怪再有什麼牽扯。
「可你就是傻,非要護著他,不但不和他劃清界限,還擔心他出事、一直留在自己身邊。譚弈算個有點眼力見的,估計是也知道自己會給你帶來麻煩吧,偷偷走了幾次。可你還一次次把他找回來,為他療傷,教他術法。
「后來你飛升了,只是做了神之后要操心的更多。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了,挑著善男信女的一些愿望實現就好了,其余的草芥不必搭理。可你什麼都要親力親為,每個為你來上香火的你都盡力庇護著。
「師姐,世人是不配被你這樣庇護的。
升米恩,斗米仇。他們求別的神,十個九個不靈,愿望實現一個便感激涕零;而對你,他們越發貪得無厭,想要的越來越多,前來祈愿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個不滿意,反而遷怒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