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便是大逆不道了。
皇后用眼神制止她,可望向我的眼里滿是疼惜。
好不容易等到處理完了,我的小腿上纏了厚厚的布,疼痛感稍減,這才松出去一口氣。
不知不覺間,冷汗已密布了全身。
就在這時,有宮女快步走來,恭敬道:「娘娘,將軍夫人來了,說是來接付姑娘回去的。」
娘來了?
聽見這話,我心頭微動。
娘終于不生我的氣了?
8
許是看出我的眼里的希冀,皇后溫和地笑了笑,打趣道:「好了好了,本想讓你在宮里住上一陣子養傷的,現在看來,你倒是歸心似箭呢。」
我面露窘迫,辭謝:「多謝娘娘恩典。」
紫棠扶著我起身,攙著我出去的時候笑道:「夫人定是擔憂姑娘您的傷,夫人雖看著嚴厲,可到底是打心底疼姑娘的。」
我笑著,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宮門口,婦人神情冷肅,見著我一瘸一拐地出來,想也不想沉下聲音道:「你便一刻都等不住,非要進宮來麻煩皇后一趟?」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雖然知曉以娘的性格,定不會對我說出什麼軟話,可三年前送我出嫁時她紅著眼眶,眼底滿是不舍,那不是假的。
我上前作勢想像付樂一般同她撒嬌:「娘,女兒腿疼得緊,家里府醫不是在給妹妹診治嗎,這宮里太醫替女兒瞧瞧,總歸也放心——」
些。
我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小腿一陣劇痛。
我幾乎是忍不住疼出聲,跪在了地上。
小腿上的傷口裂開了,隱隱有濕潤的感覺。
面前,婦人絲毫不客氣地踹了一腳我的小腿,神情嘲諷:
「付槿,你太叫我失望了,你自小我便教你練武,從前倒是不嬌氣,這和親三年回來,倒是把你養得嬌氣了?
「更何況,你是作為公主出嫁,北國人能拿你如何,你倒是還學會了欺騙爭寵,當真是好樣的,既是要裝腿瘸,那便裝個夠!給我走回府!」
說到這兒,她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回頭,語含警告:「若是還敢進宮,便當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
婦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跪坐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馬車駛遠。
為什麼?
為什麼娘不相信我?
我忽然想到,娘方才說的,欺騙爭寵。
所以,娘是以為我怕妹妹分寵,所以故意為之?
9
紫棠將我扶起來的時候,地面上已經暈開了暗紅的血漬。
她嗓音哽咽了:「姑娘,咱們不要回去了,回宮里吧,皇后娘娘和公主待咱們好。」
我卻像是木偶人一樣定在原地,直直盯著面前漸漸消失在視野里的馬車,只覺得胸口酸澀得厲害,忽然很想大喊一聲。
娘,你回頭看看啊。
看看女兒的傷口。
不是騙人的!
可喉頭緊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一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我才卸了力。
紫棠連忙扶住我。
我扯唇笑了笑:「走吧。」
「姑娘,您的腿若是走回去可就廢了!」紫棠急了。
「……」
我攙著她的手,心中堵著一口氣,近乎自棄:「娘不信我,我總得讓她信才是。」
「姑娘!」
「別說了。」
我強撐著往前走。
娘若是看見了我的傷口,就會知道我不是裝的。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妹妹爭寵。
10
抱著這樣的念頭,馬車一炷香的路程。
我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到。
小腿已經疼到麻木,我拖著殘破的身子推開府門。
天色已經擦黑,堂屋卻是很亮。
里頭,傳出咯咯的笑聲。
我打眼望去,就見一向嚴肅的爹爹正馱著付樂舉高高,哄著:「樂兒開不開心?」
「開心!爹爹再高一些!」
娘站在一旁,面露感慨:「現在總算是安穩了,往后樂兒就不用那麼苦了,這孩子,來得也算是時候。」
我的腳步定在門口,那一剎那,仿佛感受任何疼痛。
只覺得冷。
很冷。
我仍記得我小的時候,娘總說我來得不是時候,所以就該過得苦些。
所以她每日帶我練武,說生怕哪一日北國打過來,她護不住我。
從三歲起,我就沒有任何玩耍的時間,細嫩的手在日復一日地搓磨中變得粗糙。
我明白她的苦心,也從不抱怨。
可為什麼。
現在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
但這樣的日子卻和我沒關系呢?
明明是我,放棄了原本的婚事,用三年苦難換得盛朝平穩啊!
這個念頭堪堪落下。
正在說笑的爹娘轉過頭。
猝不及防間。
六目相對。
殘破不堪的對上圓滿歡喜的。
冰冷的對上溫暖的。
觸及我那一身血漬,娘的神情忽然僵住了。
11
我站在陰影里,裙擺已經被血沾濕,在地面拖出長長的痕跡。
我仍保持著推門的動作,對上兩人的視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嘲諷道:「我可是回來得不是時候?耽誤了父親母親同妹妹玩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大抵很難想到,在我面前一向疾言厲色的爹娘會有這般和藹的一面。
沒有戒尺和訓斥。
我的話說完,原以為娘會尷尬,可沒有,她眉頭深鎖,板起臉來訓斥:「你受傷了怎也不會雇一輛馬車回來?強撐著回來又惺惺作態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