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德,失心,失民信。
蕭淮景被前朝言官當面彈劾。
年紀大的言官,言辭激烈,大有觸柱血諫言,以正視聽之勢。
顏面盡失的蕭淮景一下朝,便求到了我跟前。
多日不見,他有幾分憔悴。
本就沒什麼皮相的面貌,更惹人厭惡了。
「蘇卿,你與我青梅竹馬,該是最懂我的。」
「沒有窈窈的這些年, 我真的太累。」
「不過一個玩物罷了,我泱泱大國,還怕了她不成。」
「言官與母后終究不如你懂我。消遣罷了,何須如此當真。」
說著說著他還動起了手來,捏著我的那一截手腕,起了細細密密的一層雞皮疙瘩。
是銷魂窟,還是奪命刀,誰知道呢!他要,我便成全吧。
只,想牽著我鼻子走,名利雙收,我又怎會坐以待斃。
我借故給他倒了杯熱茶,將自己從那雙魔爪里解救了出來。
「陛下生辰后,淑妃便病了,陛下可有關心過?」
他聞言頓了一下,而后一飲而盡。
「朕這便去看淑妃。」
「只月兒……」
「陛下想如何?」
「朕答應過她,是要封妃的。」
想與我們平起平坐,她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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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父兄喪期即將滿七年,該給她個恩準去探親了。」
蕭淮景不明所以得愣了一下,我又繼續道:「賢妃母族只剩年邁的祖母苦苦支撐,年末的臣宴上,臣妾也打算請她進宮坐坐的。」
德妃父兄皆戰死沙場,尸身全無。
賢妃為平京亂,全府百余人皆被亂箭射殺于城墻之上。
淑妃是窈窈的親妹妹,孟家在她這代,只剩她而已。
而我,出自世家之首的沈家,祖父為當朝太師,更是先帝之師,為蕭家可為鞠躬盡瘁。
后宮四妃,非勛貴即世家,皆是為大越肝腦涂地死而后已之士。
而冷映月,卻是敵國貢女,與我們隔著血汗深仇。
他想給她妃位,嫌她命太長,還是嫌自己皇位坐的太穩了?
蕭淮景終是懂了其中深意,眸光深沉,「后宮之事你最穩妥,都依你便是。」
續了一盞茶,我才將話題回到冷映月身上,「陛下喜歡,就給個貴人位份吧。」
「北越的女子,給了位份都算抬舉。」
「但哪怕是玩物,也到底被陛下寵幸一場,若不給個位份,實在讓陛下左右為難。」
若不給個位份,怎能讓他失心失的不留余地。
蕭淮景明明像吞了蒼蠅一般惡心,卻不得不與我虛情假意,「貴妃不愧為世女之首,最是知分寸,懂進退了。朕便覺得這貴人也是不錯的。」
「陛下若感激我,多去陪陪淑妃妹妹吧,她病了好些時日了。」
我站出身來,給北越女求了名分,在世人面前維護了皇室顏面,世人只會為我訴委屈,夸我識大體。
誰人知曉,蕭淮景吃了羞辱,吞了一肚子的氣。
「姐姐,你糊涂啊,如何能讓他們如愿。」
「若我執意不肯,可能擋得住皇帝強下的圣旨?」
「這……倒也不能。」
「賣他個人情又何妨。」
意貴人得了位份,住進了啟祥宮。
意貴人……志得意滿的意,還是意中人的意呢?
在我看來,是失意的意。
……
蕭淮景到底服軟了,后宮的牌子又開始輪流翻了起來。
太后可憐我被蕭淮景「欺負」「威脅」著,不得不答應封妃的請求,愈加心疼我,隔三差五召我去坐坐。
我每日小 坐時都在黯然失神,面上晦澀,心中委屈。
太后與太妃欲言又止,在我背后嘆息道:「他到底不適合當皇帝啊。
」
「糊涂東西,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我咧嘴一笑——是你們說的哦,他不適合當皇帝。
改日,不要忘記了才是。
后宮姐妹們心疼我被為蕭淮景守江山,看后宮,最后卻被如此對待,她們拍著胸脯保證,定會與我同進退,和北越女一戰到底。
只那北越女,哦不,是意貴人,獨守空房時,仍對我咒罵不已。
可那又如何?
若是嘴上咒罵就能讓人萬劫不復,那北越人早該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能被窈窈看中,在臨危之際被安置進宮,以貴妃之尊為出征的他們守著偌大的皇宮。
不是因為我身后有沈家,而是世家女中,無一人有我的手段與計謀。
窈窈她信我,她信我定能幫她守住大越。
蕭淮景以為我不知,那所謂的與窈窈相像的北越女,不過是他自行安排的,要與我奪權的工具罷了。
他不甘心做世家的傀儡皇帝,更不愿給我皇后之位,便找來個冒牌貨與我爭高低,旨在打壓世家。
可他全然不記得,北越南下之時,馬蹄之下填了多少世家子弟的血肉之軀。
最后一戰,連窈窈都是挺著肚子帶著整個大越能戰之人,血戰到最后一刻。
上到能挽弓的世家婦女,下到能抗起短刀的幼兒嫡子,無一退卻,無一幸免。
世家為大越為他,幾乎傾盡了全力。
可他,卻玩起了兔死狐烹那一套。
他怎會不知道,宮妃皆為我精挑細選。她們不認蕭淮景,只認我。
若非窈窈的孩子才六歲,我沈家亦不愿擔外戚干政的罵名。
無能的蕭淮景,早就該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與他虛情假意,為他收拾爛攤子,當真累人。
容貴嬪倚在我身側,柔柔嘆氣,「姐姐,是我演技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