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大步離去。
4
長壽宮大概是整個皇宮最諷刺的宮殿。
明明所有人都盼著住在里面的人死去,卻又諷刺地選擇了這麼一個殿名。
走進陰暗的宮殿,我反手鎖了殿門。
坐在正中的沈川看到我,渾濁的眼睛下意識地抖動起來。
「父皇,想兒臣嗎?兒臣又來看你了。」
沈川滿頭白發,自從沈明淵逼宮上位,他便一夜白頭,皺紋爬滿了他從前意氣風發的臉,如今已然一位遲暮老人。
「滾……滾出去!」
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顫巍巍地指向我,我摸起桌上的鞭子狠狠抽了過去,沈川疼得哀號,一點都沒有皇上的尊嚴。
過去的他不是這樣的,那個高高在上蔑視人命的帝王去哪了?
「疼嗎?」
我走過去笑吟吟地看著他:「應當不算太疼的,比起父皇幼時親手刺穿我的琵琶骨,這點疼算什麼呢。」
沈川抬起頭一雙眼睛陰沉沉地看著我:「朕最恨的……便是當初不該心軟,知道你娘懷了你這野種,朕就該……殺了你!養虎為患啊!」
「嘭!」
這一記鞭子抽在了沈川臃腫的身體上,他躲閃不及,整個人被掀翻在地,很狼狽,可比起幼時的我還是好一些,我那時,可沒有他這麼胖。
「父皇,你怎麼就不知悔改呢?一口一個孽種,是誰,把我這個孽種搶回來的呢?這個孽種本該活在自己的國家,受盡父母寵愛,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誰,色膽包天,荒淫無恥,強搶了我的母親?毀了我的一生?父皇,是你,你該罰。」
鞭子一下狠戾過一下,沈川一直在哀號,號得我心里十分痛快。
怪不得他從前那樣喜歡打我,原來看別人像條狗一樣匍匐在腳下是這麼痛快的一件事。
打了半個時辰,沈川蜷縮成一團抽搐個不停,我興致寥寥地扔了鞭子,真夠嬌弱的,這麼一會就受不住。
算了,打死了太便宜他了。
5
出了長壽宮,我心情愉悅了許多,又獨自往御花園走去。
迎春花開了滿院,很美,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花。沈川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順著她的事,便是在御花園里栽了這滿園的迎春花。
他總以為,有我在,有這些花在,他便能拴住我的母親。
可他低估了霧海女子的堅韌,母親說,霧海的女子從不懂委曲求全,但凡有一線希望,拼死也要搏一搏。
可惜,她輸了。
「長公主似乎很喜歡這些花,本宮聽明淵說,為了讓這些花的花期長一些,每一年宮里都要花大價錢供著養分。
「說起來,長公主喜歡,這銀子倒也值,可惜的是,本宮厭惡它們。」
祝扶黎來了,這宮里,除了我,便只有她一個女人。
除了她,這宮里也無人敢同我說話。
真討厭,看花的時候我不喜歡被人打擾的。
「來人,本宮不喜歡這些花,傳本宮的令,將御花園里的迎春花拔了,全部換成海棠。」
「是。」
我猛地回頭,祝扶黎身后跟著幾十個宮人,沒有人游園會帶這麼多人的,她是專門為此而來。
「不準!誰都不準動這些花!」
祝扶黎臉上的紅痕有些刺眼,顯得人有些猙獰,她諷刺地笑了笑:「不準?本宮說的話,也輪得上你說不準?換!」
宮人們拿著鋤頭就近開始鋤花,那些剛剛綻放的迎春花,只一鋤子就夾雜著泥土散落得到處都是。
我氣瘋了,發了瘋一般撲倒祝扶黎,撕扯她的頭發,打她的臉。
那是我母親最愛的花,是她走后留給我的唯一念想,誰都不準動它。
被沈明淵狠狠扯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打紅了眼,祝扶黎蓬頭污垢得像個瘋子,臉上脖子都是我的抓痕。
「沈令沅!你這個瘋子!」
「皇兄,她要動我的花,我不準!誰都不準動我的花!」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乞求沈明淵,只有他可以制止祝扶黎,只要他說不許,祝扶黎就不敢的,他說過他會一直疼我的。
「皇上,臣妾是中宮,難道換點花的權力都沒有?」
微風緩緩吹過,卷起一股泥土的氣息,我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慢到我一直等啊等,可沈明淵一直沒有開口。
不知不覺間,我的臉上一片濡濕,我不愛哭的,被刺穿肩胛骨我都不曾哭過,可這花不行,這花是母親的摯愛,更是我唯一的慰藉。
沈明淵知道它們對我有多重要,他說過,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年他都會陪我來看的,我伸手拽住他緊束的蟒龍袖口,無聲地乞求。
「不過是些花罷了,皇后想換便換吧。」
我沒有去看祝扶黎,而是直直地看著沈明淵,最后無聲地笑起來。
御花園里,宮人們熱火朝天地鏟除我精心照料多年的迎春花。
明明春光明媚,花開熱烈,可我獨自走在漫長的甬道上,只覺得孤獨得可怕。
我恍惚記起,幼年時,沈明淵也曾堅定不移地維護過我,宮里的皇子罵我野種,踩碎了我好不容易采摘的迎春花。
他們拿著石子打我,說我長了一副妖精模樣,長大了一定是和我母親一樣的賤人,他們從不和我玩,卻樂此不疲地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