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娘的賭注,拿自己的命,換我一命。
11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沈川突然大赦天下。
謝府的下人說,病重的薄樂娘娘醒了。
我澆著桂花的手一抖,舀子跌在地上,碎成了許多片。
「阿沅,你怎麼了?」
那一日,我看著日光下的謝南州,絕望和期待同時將我淹沒。
我想,我走不了了,我回不去霧海,也走不出皇宮,我丟不下我娘。
官兵包圍謝府的那日,桂花過了花期,謝南州想帶著我再躲一次,我拒絕了。
「謝南州,從小到大,沒人對我好,唯有我娘,為了我愿意去死。你從小在寵愛里長大,你不知道孤獨的人最怕什麼。孤獨的人,最怕的是,明明所有人都當你死了,卻有一個人愿意為了讓你活下去,自己去死。
「謝南州,活著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沒看過陽光,也不曾感受過溫暖,可有一個人很愛很愛我,我就不能舍下她。
「這一年多,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我想,再來一次,我不會跑的,只要她好好活著,我便是死了又如何。
「皇宮很冷的,唯一待她好的侍衛也在護送我的路上死掉了。她那麼怕冷需要被呵護的人,我怎麼忍心丟下她獨自待在那冰冷的皇宮呢。
「謝南州,我要回去了,謝謝你。若你將來有幸到過霧海,見到薄衡,你便告訴他,娘一直很惦記他,強大起來,為霧海的子民報仇,為娘和我報仇。」
謝南州流著淚拉著我的手,竭盡所能地想拽我離開,可他一個文弱書生哪里抵得過官兵。
上一次,我怕他拋棄我,這一次,我自己拋棄了自己。
進了宮,我見到了娘,她還活著,只是再也不會站起來。
沈川妥協了,他承認離不開我娘,為了讓我娘開心,他命最好的花匠在御花園栽滿了迎春花。
「想辦法讓她活著,只要她活著,以后你便是苑川名副其實的長公主,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辱你,包括朕!」
沈川紅著眼求我。
我應下了,要活著,要報仇,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當上長公主的第一個月,我在迎春花前親手砍死虐打過我的宮女太監,四十多個,哀號聲響了幾個時辰,滿園的迎春花因為沾染了鮮血,開得更熱烈了。
路過的宮妃們哭號著去找沈川,他頭都未抬只說了句:「隨她去。」
第二個月,我找上了從前罵我娘賤人的宮妃,我在她們宮殿外的梁上吊上白綾,幾個小太監將她們生生拽起,骨頭咔嚓咔嚓地響,一個個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當晚沈川的轎輦路過幽暗的甬道,看到一排睜著眼被吊死的宮妃,嚇得從轎子上跌了下來。
第三個月,我將欺負我的皇子趁亂推進太液池,好在宮人救得及時,留下他一條狗命。
……
人人都說長公主蛇蝎心腸,是個歹毒女子,同她母親一樣禍國殃民。這樣的話只在宮里傳了一日,當夜那些嚼舌根子的人便被割了舌頭,第二日宮里便清靜了許多。
后來,我同沈明淵聯盟了。
一眾皇子里,沈明淵不算得寵,他的母妃死得早,沒有倚仗,在宮里過得并不好。
很多年以后,我無數次想,為什麼選中沈明淵,大概是因為他幼時的一句喜歡,或許是很多個夜里,他偷偷趴在窗口遞給我一塊他偷藏的點心,也或許是我被鞭打得奄奄一息,像條狗一樣被丟回冰冷的宮殿,只有他不嫌棄我臟兮兮,反倒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回床上。
沈眀淵不知道,在他殺死謝南州之前,他是我唯一的一道光。
12
沈眀淵是天生的帝王。
我不懂謀略,他便教著我如何利用自身優勢去謀求利益。
「沈令沅,你記住,只要你娘活著,就是你最大的籌碼。」
「沈令沅,永遠別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趁現在,穩定根基,豢養私兵,大肆斂財,將來沈川想殺你,你才能有反抗的余地。」
「沈令沅,別信任何人。」
在沈明淵的指點之下,曾經在京城寂寂無聞的長公主一夜之間在苑川家喻戶曉。
賭場、青樓、藥材坊、打鐵坊、當鋪……
但凡來錢快的行業,都被我收入麾下,賭場的幕后老板是宸王,他不愿意將香餑餑拱手讓我,我便帶殺手入夜屠府。
沈眀淵陪我站在王府的房頂冷眼瞧著。
「宸王是父皇的親弟,他不會輕易放過你。」
月光之下,沈眀淵君子如玉,束手而立,我歪頭看他。
「是你說的,當一個男人深愛一個女人,他會為了她一次次刷新底線。沈川,會為了我娘,再次刷新他的底線。」
第二日,勤政殿里,我跪在地上,身姿筆直,毫無悔意。
沈川一氣之下將硯臺摔了下來,冰冷沉重的硯臺砸在我的手臂上,當場就麻了。
「沈令沅,你向天借了膽,敢動朕的親弟!」
我面無表情地揉了揉沒有知覺的手臂,冷笑著抬頭:「五年前,皇上外出狩獵,我娘獨守宮中,宸王偷偷入宮,趁夜想侮辱我娘,我娘將匕首扎進自己腰側才保住清白,她被救治了三個月才醒了過來,皇上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