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幽深,半路遇到了謝老夫人屋內的大丫鬟巧兒,她雙手捧著托盤。
見了我,忙屈膝請安。
我急著去找謝景之,隨口問了句:「老夫人派你來做什麼?」
這個方向,只能是去往書房的。
巧兒不敢隱瞞,忙低聲稟報。
「老夫人擔心侯爺辛苦,命奴婢送了補湯來。」
我點首,視線掠過托盤上精致的空碗,瞬間僵在原地。
補湯,美妾,老夫人真是好算計。
我手腳發麻,透骨的涼意自腳底直沖腦門。
上輩子,我聽了謝老夫人的吩咐,直接回了主院,并未前來書房尋找謝景之。
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她借著我的名義,竟然給謝景之下了藥,只為了讓他收下通房。
怪不得,那一回,謝景之會如此惱怒,足足有月余沒有回府。
而后我們之間的關系更是陷入冰谷。
想到這些,我頓覺頭重腳輕。
好在春杏在一旁扶著,才不至于跌倒。
謝景之喜靜,院子里種滿了翠竹,令人心神寧靜。
夜風一吹,沙沙作響。
我趕到時,門窗上映照著一豆燭火,卻異常安靜。
我屏退春杏,正要推門而入。
侍立在旁的護衛忽然攔到門前,恭敬道:
「夫人,侯爺這會兒不便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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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心狠狠一皺。
春杏不依,上前怒斥道:「睜大你的狗眼,這是府中正房夫人,可不是你口中的什麼客。」
屋外動靜這麼大,屋內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想到那碗補湯,我愈發著急,于是拔高音量:「侯爺,妾身要進來了。」
良久。
謝景之沙啞低沉的嗓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進。」
護衛忙低頭讓行。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室內昏暗,空無一人。
我繼續朝里間走,剛轉過雕花隔斷。
忽然傳來一陣水聲。
緊接著,謝景之步履虛浮從內室走了出來。
他披著白色里衣,頭發濕漉漉散在身后,面色蒼白中透露著一絲詭異的潮紅,淡漠的視線從我面上掃過,未作停留,徑直走到桌案旁坐下。
「有事?」
上輩子,他自盡那日,便是像今日這樣,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
窗外種著一樹寒梅,那是我最喜歡的花。
我鼻頭微酸,一股難言的澀意涌上心頭。
「侯爺,就沒什麼要對我說嗎?」
闔族前程,說不要就不要了,就因為怕我黃泉孤單,怎麼會有這麼任性的人。
謝景之飲茶的動作頓住。
探尋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隨后狼狽避開。
「我曾答應過崔大人,在你生下嫡子前,絕不會納妾。」
一番話,將我驟然敲醒。
過往在眼前如潮水般退去,謝景之沒有重生,所以他以為我是來勸他納妾的。
我疾走幾步,慌亂下抓住了他的袖口。
「你誤會了。
「那兩人不是我送來的。」
我倒豆子般一股腦脫口而出。
謝景之神色依舊淡漠,不動聲色抽回衣袖,喉結劇烈翻滾后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納妾的事,沒有你的默許,誰又敢胡來!」
我如鯁在喉,頓時委屈得落下淚來。
被叛軍拿刀架著脖子時,我沒哭。
利劍割喉血濺當場時,我也沒哭。
反而是聽到他這般埋怨,眼淚再也忍不住。
「謝景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哭得不能自抑,嗚咽一聲,乳燕歸巢般一頭撲進他的懷中。
肢體接觸的瞬間,謝景之渾身緊繃,一道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在我耳邊驟然炸響。
哭聲戛然而止。
屬于謝景之身上獨特的檀香味,瞬間將我層層包裹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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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靜默無言。
窗外卷起一陣風,刮得竹林沙沙作響。
我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想從他懷里退出來。
腰肢猝不及防被箍緊,朝他更近的方向提了提。
肌膚相貼間,他本就隨意披就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滑落一半,露出白皙的皮囊。
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下巴就被迫抬了起來。
四目相對。
謝景之眸色深沉如水,眼底氤氳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猩紅,視線游離著從我的額頭最終落在粉嫩的唇瓣上。
緊接著,粗糲的指腹毫不憐香惜玉地按在上面,刮起一絲紅痕。
我渾身輕顫。
只見謝景之喉結滾動幾下,閉著眼緩緩壓低頭來。
呼吸相貼的瞬間,我下意識錯開了臉。
旖旎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我只覺得渾身一松,低頭看去,謝景之已然松開了手,面上神色再次恢復了淡漠。
「抱歉。」他整理好衣衫。
好似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我自然知曉他是被藥效折磨,如今只是在極力忍耐。
于是思忖良久,終是輕咬下唇躊躇著提議:「不如將那兩個侍妾喊來。」
誰料,這話似乎深深刺痛了他。
謝景之冷冽的目光刺向我。
嘴角極其緩慢地扯起一個自嘲的弧度,薄唇微啟。
「夫人當真對我狠心。」
話落,他猝然起身,朝著里屋而去。
看樣子是怒極了。
我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在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后,已經小跑追上謝景之,雙臂從他后背摟了上去。
男人渾身僵硬。
艱難吐字:「夫人可是有事相求?」
一滴淚從我臉上滑落,濕透了他的衣衫。
我和他之間,竟生分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