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時刻就會下一場暴雨來。
我無奈地看著清潭上露出的一對龍角,輕聲說:「我明日就要走了,總得道個別。」
潭水中冒出氣泡,潛淵卻沒有浮上來。
「人生會經歷無數場離別的,潛淵,你這樣躲著不和我道別,該走的時候,我還是會走的。」
你的人生往后已經平緩,條條皆是康莊大道。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自然可以離開了。
我走了幾步,邁入清潭里。
水逐漸漫過膝蓋,我抿了抿唇,直接一個猛撲撞入水里。
三……
二……
還沒倒數完,一雙臂膀已經環住了我。
日光透入潭水之中,他的發絲在水中懸浮,毫厘畢現,那雙赤金色的眼瞳中,驚恐明顯可見。
赤金色的眼瞳。
他已經完全覺醒了血脈了。
他一聲不吭帶著我向上浮去。
直到將我放到了亭子里,才開口:「師尊……」
「怎麼,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見我了?」
我似笑非笑,撩著自己額前濕漉漉的頭發。
「沒有……」
「我明日就該走了。」
「……」
潛淵垂眸,固執地不說話。
天氣似乎更差了點。
我感嘆似的抬頭看著天空。
今天沒有月亮。
「好好道個別吧。」我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很高興在這里遇見了你,就算離開這里,我也會想你的。」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面龐,原本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凈。
我只說出幾句十分官方的話來。
良久的沉默后,潛淵只是輕聲低喃:「……世間不需要龍,你也不需要我。」
18
「我們現實見。」
在回屋的時候,我看到了姬殊。
少年眉目仍舊艷麗,抬眼看我,眼中似有萬千星海。
「到時候見。」
我笑著點點頭,關上了房門。
今日睡下去,明天睜眼,應該就回到現實世界了。
過往種種,還歷歷在目。
我長嘆一聲,往內室走去。
燭火跳動了幾下,突然暗了。
我心猛地一跳,立刻按住刀柄。
「師尊……」
溫涼的手按住了我的手。
是潛淵的聲音。
我運用真氣感應了下,的確是潛淵,這才松了口氣:
「我在,你是有什麼事嗎?」
我順勢松開了手,暫時還未適應黑暗的雙眼還沒看到潛淵。
「師尊……我好熱……」
有什麼纏到了我的腰上。
我摸了一下。
細密光滑鱗片,還有絨毛。
是……
龍尾。
他的胸膛緊緊貼在我的后背上。
燭火又一次亮起,我側目,看到了他雪白的肌膚,還有那薄如蟬翼的上衣。
略微長的上衣在腰處猛地勒緊,是脆弱而誘人的纖細弧度。
在我的注視下,他似初生白蓮的膚色之中燃起淡淡的紅意,眸若翦水,眼瞳縮為類蛇的豎瞳,泫然欲泣。
「你……」
此情此景,我甚至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你給我下了藥?」
我不知為何,有些移不開目光,艱難地問。
他聽了我的話,終于簌簌落下淚來,芙蓉沾染水珠,本來應為清冷縹渺的雪山白蓮,此時此刻卻有幾分艷麗而惑人的意味。
潛淵尾巴尖卷著我的腰哀求:「我給自己下了藥,是我自愿的,就算師尊要走,給我留一個念想吧。」
「憐憐徒兒,讓徒兒生一個蛋,我不要師尊負責……」
龍的力量太過強大,即便是修仙之人,那軀體也無法孕育龍的子嗣。
所以大多數龍都是將配偶的胎氣轉移,用自己的身體來生子。
我抿唇,壓抑住躁動,側眸不去看沾染水意的淡色唇瓣。
但長著龍角的黑發青年卻更加著急了,眸中又羞又窘:「師尊,你、你不要我,就把我丟入湖里,讓我、讓我淹死好了!」
雖然這麼說著,尾巴卻纏得更緊了些,將我往床邊拖。
我深吸一口氣。
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19
我總算是回到了現代。
系統告了個別,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如果還需要我,就大喊我的名字」,隨后便消失不見。
房間和我穿越前的一模一樣,桌面也沒落下灰塵。
看著手機里的時間,才不過過去了三天。
過往種種仿佛大夢一場,醒來后不留一點痕跡。
等等,還是有痕跡的。
我摸了摸兜,發現了一片漂亮如白玉的龍鱗。
潛淵……
我回想起了溫涼的體溫,細密鱗片覆蓋的尾巴,還有那雙含淚的金眸,疊聲哀求,還有抬起的想要抱住我的手臂。
希望他也能當作……
大夢一場吧。
不管怎麼說,我幫他掃清了前路的障礙。
他將會永遠在雪山上盛放,不必被人采摘。
我感嘆著,搖搖頭,將手機塞回兜里。
片刻后,我還是找了根繩子,和小玻璃瓶,把龍鱗放了進去。
隨后把項鏈丟入盒子里,上了鎖。
就像是鎖上那一段的回憶。
人總是要向前看,不是嗎?
20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總是做夢。
夢見人身龍尾的青年坐于華貴宮殿之中。
廣闊的宮殿沒有其他人,清冷極了。
眉目已經完全長開的青年單手撐著下顎,垂眸小憩, 繁復華麗的龍角更顯威嚴。
潛淵。
讓人震驚的是,他的肚子已經隆起了幅度,隨著我的注視,竟然動了兩下。
「唔!」
潛淵啞著嗓子悶哼了一聲,才睜開眼,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輕聲說,「寶寶, 別鬧……你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等你出來,她、她就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