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媽快天亮才睡,此刻正睡得香甜,被擾了清夢,一肚子的火。
我媽一把推開我奶奶,罵道:「要吃自己做!不然就餓著!」
7
奶奶在我媽頭上作威作福慣了,被罵了一句,還了得。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坐在院子里,嘴里不干不凈地罵道:
「敗家的小娼婦,生了個賠錢貨,還虐待我。」
「我好命苦啊,娶了個不是人的兒媳婦,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
「老頭子,我不活了,我這就找你去……」
我和我媽沒搭理她,自顧自地洗漱。
然后我媽給我烙了一張香噴噴的雞蛋餅。
我捧著雞蛋餅,興致勃勃地蹲在門口,邊吃邊招呼左鄰右舍一起過來看我奶奶撒潑打滾的獨角戲。
我奶奶惱羞成怒,沖到我面前,一巴掌扇掉了我手里的雞蛋餅。
「你個賠錢貨,掃把星。」
得嘞,舞臺交給我,換我當主角。
8
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我卯足了勁一頭把奶奶撞了個跟頭,然后嚎啕大哭: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做飯。就今天沒起來,你就打我,我才六歲啊!」
「天天罵我是賠錢貨,你自己也是女的,也是賠錢貨。」
「我父母雙全,怎麼就是掃把星了。你爸媽都死了,連我爺都死了,你才是掃把星呢。」
這樣的話,從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嘴里說出來,極具震撼感。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對我嘖嘖稱贊,夸我腦袋聰明,不得了。
我奶奶被我懟得,啞口無言。
我趁機又添了一把火,裝作擔心的樣子說道:
「我爸昨天打了張桂琴,現在還關在村長家呢。奶奶你咋還有閑心吃飯呢?」
9
本來全村人就都翹首以盼等著看我爸和我張桂琴這對「野鴛鴦」
的笑話,此刻更是來了興致,烏泱泱地架著我奶奶去了村委會。
我和我媽屁顛顛地跟在后面。
1988 年,民風還未開化,我爸和張桂琴算是撞在了槍口上。
按照法律,他們兩個人是要以「流氓罪」判刑的。
這兩個人被關了一夜,又冷又餓又怕又累,哪里還顧得上對方,開啟了「狗咬狗」模式。
我爸狡辯是張桂琴勾引他,他也沒真的和張桂琴發生什麼,就是親了個嘴而已。
張桂琴則聲嘶力竭地控訴是我爸見色起意,要強迫她。她一個弱女子無力反抗,是妥妥的受害者。
我在心里冷笑。
張桂琴和我爸算是青梅竹馬。本來是打算結婚的,但我奶奶在結婚之前找了個老神仙算了一卦,說張桂琴克夫。我奶奶死活不同意這門婚事。
后來,我爸娶了我媽這個外村的姑娘,張桂琴也遠嫁到了別的村。
去年年底,張桂琴果然如算命的所說一般,死了丈夫。
她年紀輕輕,不甘心守寡,這才回了娘家,和我爸舊情復燃。
干柴搭上了烈火,他們私通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爸承包了一個工地,當個小包工頭。
我媽在工地上給工人們洗衣做飯,忙得不可開交。對我爸時不時回來偷情這事全然不知。
我奶奶忙著打牌,也沒發覺。
此時此刻,他們要是敢作敢當,我倒是敬佩他倆幾分。
現在卻覺得,渣男賤女,真教人惡心。
10
「素云啊,你看這事怎麼辦啊?」
村長深吸了一口煙,問我媽。
我媽娘家是外村的,村長是我媽的遠房表舅,也算是我爸和我媽的媒人。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村長臉上也不好看。
我奶奶見狀,沒等我媽開口,就忙勸道:
「家丑不可外揚,素云啊,是那個賤丫頭勾引的孩子她爸,他是無辜的,你就原諒他吧。」
「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差不多得了。」
村長的老婆也幫忙勸道,此刻村里正在參選鎮上的「文明村」評選,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傷風敗俗的事。
我睜著懵懂的大眼睛,說道:
「對啊對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我媽詫異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無邪一笑:
「桂琴阿姨的肚子里有一個小孩子,是個小弟弟呦!」
11
全村嘩然。
奶奶沖過來想要捂住我的嘴,不讓我亂說。
可我說的是事實。
張桂琴確實懷孕了,現在才兩個月,她自己都沒察覺。
就是這個孩子,上一世讓我陷入無盡的痛苦中。
張桂琴生下的這個男孩出生沒多久就被確診為唐氏綜合征患者。
我爸當包工頭掙的那幾個錢全都給他看病了,卻是杯水車薪。
張桂琴看著聰明伶俐的我,再看看呆傻蠢笨的兒子,心生歹意。
她聯系了一個人販子,偷偷賣了年僅六歲的我。
我奶奶明明察覺了,卻沒有制止。
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治好她的寶貝孫子。
12
村衛生所的大夫被人請了過來,當場給張桂琴把脈。
事實證明,我說的是真的,張桂琴懷孕兩個多月了。
我媽從奶奶手里把我搶過來,抱在懷里。
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不會原諒他們,我要離婚。」
我爸媽這些年承包工程掙的錢全都交給奶奶保管了。
但我媽精明,她弄了個小賬本,一筆筆記著這些錢。
結婚七年,夫妻共同財產一萬兩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