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途徑書房,就見魏先生一代大儒,氣得臉紅脖子粗地指著九靈罵道,「你這個蠢貨!這篇策論老夫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你竟還未吃透!」
我步子一頓,陳念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離我三步之遠。
她退了回來,嘆了口氣,「甭看了殿下,魏先生教他的這幾日,再也不怕舌戰群儒了。眼下整個北朝,可沒人能罵得過魏先生。」
「……」
我擰著眉,「那騎射呢?」
陳念繼續搖著那把羽扇,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二鈞的弓都拉不開。」
「……當真?」
我說不出來心中那一絲微妙的失意是怎麼回事,大抵,是一種對笨蛋美人的惋惜吧。
可思緒落定,我又覺著不盡然。
能讓丞相提起他都眉飛色舞的人,又豈會是個連書都讀不懂的傻子?
我從陳念的腰間取過那柄輕便的小弓,對著魏先生就射了過去。
陳念大驚失色,「殿下你瘋了!那可是魏先生!」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遠處那清瘦少年腰肢一軟,以一種極其巧妙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將魏先生拉入懷中。
弩箭入木三分,他帶著涼意的目光驟然射來,在觸及到我的一瞬間,又赫然軟了下去。
魏先生驚魂未定,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將弩箭收了起來。
我大言不慚,「方才有刺客,本殿下已經命人追查了。想應是夫子才高八斗,遭人嫉妒了。」
魏先生沒空和我開玩笑,眼睛一翻,就嚇暈了過去。
九靈張了張嘴,顯然是想要說什麼,我只是越過他,將書房上的短箭拔了下來。
臨走前,我和他說,「有心裝模作樣,不妨想想如何才能讓我刮目相看。
」
「……」
六
我不知道九靈到底有沒有好好學習,我身為長公主,北國有一大堆事務等著我處理,自然沒空管他。
那日我正在校場上點兵,就聽陳念馬踏黃沙疾馳而來,沖我大喊道,「殿下,三皇子來您府上了!將九靈帶走了!」
三皇子那個孽障從來不干人事,此番九靈若是落在三皇子手中,不死也得廢了半條命。
若是他死了,再去南朝換一個培養又太麻煩了。
我不疑有他,即刻將陳念拉下馬,抄了近道就往三皇子府趕去。
三皇子府的人不敢攔我,我連馬都沒下,執鞭一躍過長階,直接策馬進了三皇子府內。
「長公主!你莫要胡來,縱然您——」
那一鞭子直接將管家身旁的地磚抽了一條裂縫,他再不敢廢話。
我也不用他引路,輕車駕熟地來疾馳到了府上的校場。
果不其然,那殺千刀的三皇子將九靈綁在木樁上,還讓他頭上頂了個蘋果。
聽見馬蹄噠噠,他應聲回頭,就對上了我沉得發寒的臉。
「皇,皇姐——」
鞭子抽在他手上,森然悚目。
他渾然不顧皇子威儀,疼得哇哇大叫。
「陳清歌!你瘋了!我要告訴父皇——你為這麼一個小白臉打我!!!」
他當真是傻,若是他親手殺了九靈,有損兩國邦交,父皇才會一刀砍死他。
馬蹄逼近,我在馬背上躬身,扯著他的領子,嗤笑一聲,「陳微,本殿下能抽爛你的手,就能抽爛你的嘴。你要是有本事,就再罵一句聽聽?」
三皇子本事不行,脾氣卻大,當真是屢教不改。
整個北朝,能治得了他的,就只有我。
在我的眼刀子下,他只能忍著痛,將遠處的九靈松了綁。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九靈那張蒼白的小臉,心中隱隱生出來一種無言的憐惜。
這樣好看的人,若是這樣死了,實在是可惜。
他站在馬下,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我揪著領子甩到馬上。
臨走前,我又往陳微的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
許是因為殺雞儆猴的緣故,身下的馬跟受了刺激一樣,怒嚎一聲就疾馳而走。
而九靈消瘦的胸膛緊貼在我的后背。
他那雙素白的手,卻輕輕環在我的腰上。
白馬銀鞍,凜冽風塵。
我沒有同他說一句話,疾馳的長風刮在我的耳畔,卻帶來了他身上一陣淺淡的幽香。
我后知后覺意識到不好,怕是明日整個北都,都要傳我和他策馬同游了。
七
回來之后,我覺著抽三皇子的那一鞭屬實太輕了。
他不但從我府上將九靈掠走,還打死了我府上的兩個侍衛,手段狠毒到讓人頭皮發麻。
倘若我今日去得晚了,只怕連九靈的尸體都涼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實在沒力氣操持這些,就應了一聲,準備讓陳念回來操持。
今日三皇子能夠闖到我府上殘殺侍衛,是渾然沒有將我這位皇姐放在眼中。
九靈想要再說什麼,我對他舉了舉左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奪嫡之爭越發慘烈,父皇干脆閉目不言,只要不鬧到他跟前都當做無事發生。
我越想越覺著頭疼,若非三皇子那頭蠢驢,只怕我已經收復山河,天下一統了!
直到夜間,門口才響起了兩聲局促的敲門聲。
不用猜,肯定是九靈。
這麼多天,幾乎每日他都會端著一碗消火的茶湯前來,非要看著我喝完才罷休。
早些時候我曾憂心他給我下毒,但轉念一想,若我死了,他在北朝無依無靠,等于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