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鮮血成河。
那個皇側夫被扔進慎刑司處以凌遲之刑。
而戶部侍郎家的獨子,于東市口問斬。
戶部侍郎年近花甲,已子嗣無望。
獨子被判死刑,無異于滅族。
須發全白的老人在御書房前磕頭磕到血流一地,就地暈厥。
等他醒來時,聽到的便是獨子的頭和身體已被分別送回府上的消息。
他披發素袍,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家。
然后一把火,燒毀了一輩子辛苦掙來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圣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傷痕累累地從蠱池里走出來。
她輕描淡寫地擦擦身上的血跡,只問了一個問題:
「上次的藥,她已經用了嗎?」
來人回稟:「已確定投入長命蠱爐,陛下今日剛服過兩次。」
圣女點點頭,揮揮手讓他回去了。
她的嘴角,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可我卻有些不明白。
損失一個妾室、一個朝臣,對女帝并不會有太大影響。
可看圣女的表情,仿佛輕舟已過萬重山。
我這樣想著,不禁喃喃自語:「姐姐……這是要怎麼做呢?」
子時的鐘聲恰好響起。
從圣殿傳出,越過雪山,傳向周遭的每一個地方。
此時我的周身有淺淡的金光閃過。
逆光下,我看到我的圣女姐姐驀然轉過身:「阿……眠?
「是你嗎?」
5
隔著虛與實的距離,我再次淚流滿面。
我的姐姐,她能看到、聽到我了!
壁爐前,我們緊緊相擁。
其實我站著或是坐著,體感都是一樣的。
可坐在從前的位置,就感覺無比溫暖。
我和姐姐說了好多話。
大多數沒有意義,可笑容卻真真切切地爬上我們的臉。
姐姐給我解釋了近期朝堂上這件事的緣由。
這場疫病自然出自姐姐的手筆,她的技術已然爐火純青。
她說,萬物相生相克,即便她研制的東西,也得遵循天道。
自然,她給女帝的蠱里加的東西,也可以有解法。
——黑麝香。
黑麝香極為名貴,自百年前就已無新香。
百年以來不斷消耗,至今,便只剩下一塊。
「……是在戶部侍郎家嗎?」
姐姐點點頭:「他家祠堂里供奉的祖傳佛像,便是黑麝香做成的。」
如此一來,付之一炬。
這世間再無解藥可以救女帝。
我把頭靠在姐姐的肩頭:「姐姐真厲害。」
不知不覺間,丑時的鐘聲也被敲響。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她撒嬌:「姐姐,我生辰時你送我的首飾還留著嗎?姐姐親自戴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鐘聲里,姐姐依然歪頭看著我,只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上我的心頭。
我揮揮手:「姐姐?」
我的圣女姐姐亦伸出手,穿透我的身體。
她茫然地摸索著:「阿眠?
「你說句話,阿眠……」
我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姐姐」。
可她再沒回應。
……原來。
只有一個時辰啊。
能和姐姐對話、享受溫暖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啊。
6
好在我并沒有消失。
這一個時辰后,仿佛一切如舊,所謂的「溫暖」只是大夢一場。
而我的圣女姐姐,明顯加大了煉蠱的力度。
不光以身飼蠱,她開始大量服用補血的藥物,然后放血喂給蠱蟲,又研制了很多新的陣法。
后來我們才發現,原來每旬最后一日的子時,她可以和我對話一個時辰。
僅有的時光,我們自然很珍惜。
我提到女帝在我死前說過的那些話。
圣女姐姐憤怒之余卻說,她并不記得女帝和她有過什麼過節。
但其實……我是記得的。
當初圣女剛入主圣殿時,我已經作為女奴被安排在圣殿做灑掃。
她初上任,就已經展露出自己的淡漠與不好相處。
女帝拉攏圣女無果,便決定給她下馬威。
那次她為皇宮所煉的蠱需要一百個八字陽氣重的人。
女帝給了她一百死囚。
可其中,混入了一名八字極陰的死士。
頃刻間,蠱池的毒蟲差點將她吞噬。
她拖著一身傷口,閉關補救了四十九天。
之后女帝以圣女拖延為由,克扣了圣殿那一年一半的材料。
她原本是那樣超然物外,并不計較,卻依然被記恨上。
所以啊……
殺吧。
姐姐,該殺的,就殺吧。
7
每旬的最后一天,成了圣女唯一的休息日。
各路暗線和她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進入蠱池之后帶出來的小瓶子,被一個一個地分發給他們。
我也在子時的時候勸過她,別再受那樣的苦。
她卻只是摸著我的頭,說沒關系。
我知道她心里的痛苦。
無論多強,多有權勢,擁有世間多少的財富,或是成為多少人懼怕的對象。
卻都改變不了,最初那個沒能挽救愛的人的無能事實。
無論多麼努力掙扎,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困住這人世間的,無非一個生死。
……但我每次勸過她后,她明顯加快了進度。
苗疆的皇族不是吃素的,有相當高水平的防毒、防蠱能力。
可他們給姐姐提鞋都不配。
一個月后,太子終于成功被控制。
他就和得了癔癥一般,搜集各種罪證,在朝堂上公然揭發各個家族的腌臜事!
圣女自然在暗地里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