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體,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一眨不眨,最后竟隱隱帶了些失望的意味。
殿外風雪大,我都能聽到北風呼號,拍打門窗的聲音。
我站起了身,「皇帝是明君,謝家是忠臣,皇帝不要寒了忠臣良將之心才好。」
他坐在床榻上,看著我,形狀好看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更顯得有幾分生氣與冷淡。
俊朗的臉頰匿在了額前的碎發之后,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再抬頭之時又是一張笑臉,他笑吟吟地看我,「自然,母后為我做了那麼多,謝家世代為朝廷盡忠,我必當心懷感恩。」
我望著他,心里清楚他在撒謊。
也知曉他選擇了一條與我背道而馳的路。
我覺得有些累。
還有很多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再想一想。
我轉身欲走,他急急下床就要拉住我,正在包扎的手也因為他的動作被重新扯開一條縫,又溢出一些血色來,嚇得太醫連連磕頭,「皇上恕罪,太后恕罪。」
他抓住了我的手,「母后,留下來陪我。」
我想拒絕,他又說,「母后已經近四個月沒見我了,就再陪我一會又何妨?」
「以前我受傷了,母后都是整夜整夜陪著我的。」
我最后還是留了下來,吩咐晚竹先讓衛衡回寧壽宮休息。
時墨寒眸子動了動,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服了藥有些昏昏欲睡,我倚靠在床頭拿著詩集為他念詩。
他的頭埋在我腹部,打了個哈欠。
「母后,你還記得我從假山上摔下來的那一次嗎?」
我將詩集放在了一邊,「記得。」
「我從假山上摔下來,母后跟人找到我的時候我身上都是血,后來帶我回宮以后我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母后就這麼守著我,以前我奶娘守著我的時候都會唱歌給我聽,母后不會唱歌,就給我念詩,」
說著說著他笑了一下,「那天母后找到我的時候,母后還哭了。」
「別胡說,我可沒哭。」
他閉著眼睛嘴角彎彎的,好像沉入了那段往事。
我也記得清楚,那是我收養時墨寒半年之后的事情。
若不是那次的事情,或許我也不會想要時墨寒奪位。
那不是個意外,時墨寒是個很聰明的皇子,即便他生母出身卑微,他不得寵愛,但當他的母妃變成了我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有人盯上了他。
所以我漸漸開始教他分辨人心,教他不要輕信,教他在宮中生存下去,直到將他推上權利的頂峰。
如今這個夜里又好像回到了當初。
他迷迷糊糊地吐出幾個字,似乎還有意識,又仿佛只是夢囈,「母后…一直這麼陪著我,就好了…」
我沉默地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看著他完美的一張臉,呼吸都變得清淺了起來。
這樣的夜里是沒有那些波云詭譎的斗爭的,即使明日天明我們又會在權力的漩渦里糾纏算計。
但此時此刻,這一刻寧靜無比。
避雷:女主 壞 男主 應該也壞
寒冬之后冰雪消融,初春之時我和皇帝的關系便也開始回暖。
他在前朝動作收斂了很多,我也給父親修書一封讓他切莫過于鉗制皇帝的動作,以取得一些微妙的平衡。
但有時皇帝笑意晏晏的臉就在眼前,我卻總能從中嗅到一絲野心的氣息。
我是了解皇帝的,我知道按他的性格來說,他絕不容許有人騎在他頭上。
但很多時候,我更想維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即使是假的也好,靜得一天是一天。
有時候我都被我自己這掩耳盜鈴,及時行樂的心態給驚到了。
新歲開春,本是應該有一場選秀的,但皇帝不想選秀,便取消了。
不過國母之位一直空懸,有大臣上書說后宮理應有主,不應該一直由我一個太后執掌鳳印。
太后權柄獨握,六宮動蕩不安。
皇帝自然是裝模作樣的訓斥了一番上書之人。
但我知道,有人敢這樣上書,除非是那人腦子有問題,否則一定是時墨寒的授意。
皇帝終究還是著急。
我修剪著花枝聽人說完擺了擺手讓他下去,晚竹湊上來想安慰我,我擺了擺手。
「沒事,衛衡呢?今日怎麼不見他?」
「太后不是說想在寧壽宮便殿外的空地種一片梨樹嗎?他去看著了。」
「隨哀家去看看。」
到了側殿外發現衛衡可不只是看著,春初天氣還涼,他卻脫了外袍系在腰間,只穿了一件潔白的輕衣,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正在給梨樹埋土,不過半年時間他個字就又抽高了一些,只是身形更瘦了,系著他紅色外袍的小腰看起來無比緊實,盈盈一握。
我站在廊下看他忙碌許久他才看到我。
猛然綻出一個笑容來,如春天里和煦的暖陽。
「太后!」
我站在廊下朝他揮揮手,就見他丟了鋤頭跑過來,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在喚一只小狗。
「叫他們做就好,你怎麼還自己干上了。」
他笑了,笑容有些靦腆羞澀,「臣,想親自種。」
我便也不管他了,吩咐他晚飯時分記得回殿內吃飯,這才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