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含章流落在外多年,也讓裴霽遠鳩占鵲巢。
河陽公主見到顧含章,怔在原地許久,顧楓說顧含章的耳后有一顆小痣之時,公主連忙細看,霎那間潸然淚下。
小世子剛出生便被送走,容貌并未長開,再回來時,已是三歲了。
公主說裴霽遠的耳后并沒有出生時那顆小痣,當年她也曾有過疑慮,可問過太醫之后,太醫也說幼兒時的小痣隨著年歲增長也可能越來越淡,直到消失。時隔三年,或許那顆痣便是這樣消失了。
她這才放下了疑慮。卻不想,她的兒子竟是被人頂替了,在外流落多年。
歷時數月,迷霧散去,陸澤伏誅,真假世子的真相終是大白。
消息傳出的時候,京都眾人唏噓不已。
裴霽遠不愿意接受這個真相,將屋內擺件摔了個稀碎。
顧含章還沒有被接回裴家,可是裴霽遠已經跪在了侯府內,在瓢潑大雨中整整跪了兩日,口口聲聲求著他們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竹葉對我說著這般消息的時候,她感慨命運無常,從此以后裴霽遠大概要從云端跌落塵泥了。
可我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大概不會這般容易。
其后,便聽聞裴霽遠揮著匕首向胸前刺去,在宣平侯府內自戕,聲稱著愿用這條命,就此贖罪。
太醫出出進進了許多次,一個個臉色凝重。
如我預想的那般,他根本不會輕易的離開裴家。
一旦離開,他便猶如喪家之犬,一無所有。
他在用苦肉計,期望博得侯爺與公主的一絲心軟。
多年的親情,也很難在一夕之間割舍。
不得不說,他用命去賭,贏面很大。
7
裴霽遠被留在了侯府養傷,以義子的身份。
而這,是宣平侯親自對外宣稱的。
這一點,實在讓人疑惑。若說是顧念這近二十年來的情分,不追責于他,救他性命,已是仁至義盡了,可是將叛主之人的血脈繼續養在身邊,給他身份,讓他安享榮華,這又是什麼道理?
滿京上下都在盛贊宣平侯以德報怨,寬容仁厚,不牽連無辜。
可這件事,我感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再次見到顧含章之時,是在茶樓中。
他的身邊圍滿了人,各個諂媚奉承。如今的他,已不再是我初見時那個著急進京趕考的落魄書生了,他現在是炙手可熱的朝中新貴,陛下欽點的探花郎,本就在京中風頭正盛,再加之真相已明,他的身后站著河陽公主和宣平侯府,就連當今陛下,也是他的親舅舅。
這樣的身份,眾人怎會不巴結一番呢。
可他負手而立,面色清冷,自帶疏離氣息,無形中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見我的時候,他命人將周圍人都驅離,終是落了個清靜。
我們落座于茶樓雅間之時,他的嘴角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輕聲道:「恭喜。」
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衣袖拂過,自有清風翠竹般的雅然氣息,溫聲道:「當日趕考途中,若非你施針相救,我哪兒還有命站在這里呢?我該謝你,卻不知如何謝?」
話音落下時,他挑眉看著我,滿目探究。
「你當日出言提醒,已經算是謝過了。」我抬眸應著。
當日我出京前往外祖家,在豐州官道上看見了他,他被毒蛇咬傷,身中劇毒,是我救了他。
我也因此在豐州停留了半月。
他是聰明人,憑借馬車和我隨行丫鬟的只言片語,便猜出了我的身份。
丫鬟尚且在擔憂裴霽遠自外出歸來后便對我日漸疏離,態度冰冷。
可顧含章斂眉對我低聲附耳道:「一個假的侯門世子而已,這個未婚夫不要也罷。」
這話,只我一人聽到,可那時他目光沉著,不似玩笑。
祖父與我講過裴家許多舊事,包括世子在兵亂時被送走又坎坷歸來的身世,他還說過世子出生時耳后有小痣。
我在救下顧含章的時候,看到過他耳后的痣。
在那時,我的心里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后來顧含章的言行更是在步步驗證我的猜想。
裴家與江家的婚事于我而言,本就是桎梏,我亦視那森森侯府為囚籠,更厭惡裴霽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可惜兩家長輩定下的親,并非我一人之力可退,更何況江家位卑人輕,更不敢得罪侯府。
可若是這中間能橫生枝節,兩家婚事或許有變通余地。
所以,我選擇助顧含章上京赴考,也期待著他能攪動裴家的風云。
我本想利用他,了結我與裴霽遠的婚事。
可后來,江照影的驟然出現,在我的意料之外。
她的一番攪和,竟讓裴霽遠主動變更婚事,讓我從中順利脫身。
雖然她的猖狂讓我厭煩,可達成的結果卻是意外之喜。
只是今日之局面,對江照影而言,自是折磨。
8
如今,顧含章做到了。
裴霽遠不再是侯門世子,裴家也是波瀾四起,可這些,皆與我無關了。
我與他站在窗邊,看到樓下的奢華車架招搖而過,隨行者眾。
那是宣平侯府的馬車,最前面的奢華車駕正是河陽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