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做小伏低,爬上九千歲的床。讓他心甘情愿把我捧成一朝女帝。十年后,他實權盡失,成了我的禁臠囚寵。
左相之子進宮侍奉那日,早就沒了權力傍身的他終于折斷了脊骨,跪在了我的跟前。
「陛下,看在我們多年情分,你放過我吧。」
「放過你?」
我低頭吻在他眼角的細紋上,聲音里透著我自己也害怕的癲狂,「我怎麼舍得。」
1
朝堂上下都知道,我與陸離關系匪淺。
彼時他是權傾朝野的掌印太監,而我是他扶持的傀儡皇帝。
我坐在龍椅上指點江山,他站在一丈外的幕簾后指點我。
這樣臥薪嘗膽的日子我過了整整七年,最終聯合新科狀元上演了一場清君側,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列舉出他當權以來的七七四十九條罪證。
他沒有辯駁,只是抬頭看向端坐高位的我。
而我當場賜了鴆酒,將他殺死在了朝堂之上。
他最愛在這朝堂上攪弄風云,如今死在這里,算是死得其所。
世人都道我心思縝密,手段磊落。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將他拉下馬的手段,有多不堪。
2
陸孽生病重倒地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和新進宮的左相之子下棋。
少年端的得體又大度,將手上的黑子放回棋罐,恭恭敬敬地將我扶上了去梧桐苑的步輦。
我從鳳闕宮趕到梧桐苑時,這苑中已經站滿了太醫。
他們跪倒在花廳中,烏泱泱的一片,瑟縮著向我稟告陸孽生的病情。
「陳年舊疾、郁結肺腑!」我一個杯盞砸下去,茶水混著瓷片飛濺,「這兩個詞兒孤耳朵聽得都要起繭子了。
」
「他這身子交給你們將養調理了整整三年,半點不見好,孤看你們這太醫院都是酒囊飯袋,沒一個有用的,全砍了頭給他陪葬吧。」
太醫們被我陡然拔高的聲調嚇了一跳,咚咚地往地上磕著腦袋。
我氣得還想再罵上兩句,卻聽見里間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
像是被吵醒了。
我揮揮手,讓這些太醫們下去,自己則掀了珠紗簾,往里面走去。
陸孽生睡在里間,現下已經醒了,他蓋著錦被仰躺在床上,漆黑空洞的眸子半睜著,無神地望著帳上繡著的芍藥,眼角有些泛紅,透著些許濕意。
我看著他這副虛弱無神的樣子,心頭隱隱漫上一些澀意,只好走到他床沿上坐下,看著旁邊瓷碗里已經冷掉的藥汁,皺著眉問他:「為何不吃藥,不吃藥這病怎麼能好?」
我說著就舀了一勺藥喂他,可他緊閉著沒有血色的嘴唇,半點沒有要張開的意思。
僵持許久后我也來了脾氣,一手扣住他的兩腮一手端著藥碗,一股腦兒地將濃稠的藥汁全倒了進去。
他側臉掙扎間,一碗藥灑出大半碗,全部順著他的臉流下去,弄濕了寢衣與頭發,形容狼狽,喝完之后更是撐在床沿處連連咳嗽,眼尾紅得像是抹了胭脂。
「你若不肯喝藥,我便日日這樣喂你,等你病好為止。」
他聞聲抬頭看我,嘴角向上挑起像是笑著,可眼里卻冰涼涼的沒有半點笑意。
「陛下這樣屈尊降貴,真是讓臣好生惶恐。」
我心中涌上一股無名火,屈膝上床,抓著他的衣襟將他壓在床榻上,低頭逼視他:「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我這樣說你很難受?」他輕笑,「那這三年我可比你難受多了。」
我看著他眼底的嘲弄一下子冷笑出聲:
「你到底在難受什麼?錦衣玉食、尊容體面,我能給你的都給你了。」
「我哄著你順著你,大半個太醫院都只照顧你一個人,這滿后宮誰有這樣的待遇,你就非得我守著你一個人才開心嗎!」
他終于抬眸看我,黑漆漆的眸子里映出我滿含怒色的臉,聲音一冷再冷:「陛下,『一生一世,永無二志』,不是你允我的承諾嗎?」
「一生一世?永無二志?」
我冷笑著撫摸他的胸膛,感受著下面跳動的心臟,聲音淬上寒冰,化作冷箭扎了過去。
「就這樣沒有自知之明?」
「你一個閹人,連個孩子也不能給我,怎麼敢要求孤兌現承諾?」
他像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愣怔地看我許久,臉上的血色褪盡了,眼底卻慢慢泛上血紅,嘴角上揚,竟大聲笑了起來,癲狂間身子猛地一弓,噴出一口鮮紅的血。
我看著轟然倒在錦被里的陸孽生,心頭沒由來地恐慌,大聲地喊著太醫,雙手一張,傾身將他抱進懷里。
我的懷里明明沉甸甸的,可整個心卻輕飄飄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我弄丟了,扎破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3
我與陸離的相識,源于十年前,我的一場豪賭。
十年前,天貞二十三年。
這一年我十四歲,明明已經到了及笄的年紀,卻被冷宮磋磨得只有黃豆芽那麼一點大。
也是這一年,我的父皇在美人的身上一跟頭栽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終日躺在龍床上奄奄一息。
我那些皇姊皇兄們一夜間拋了富貴淫欲,日日圍在他的床前盡孝,妄圖用這樣的方式來爭一爭那至高無上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