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脂粉珠翠里泡出來的他們實在太蠢,父皇晚年驕奢淫欲,一門心思撲在美人上,實權早就被他身邊最得寵的宦官蛀空。
與其討好父皇,不如討好那個宦官。
我看得清局勢,卻沒有籌碼,只好問我那早已瘋癲的母妃。
我那母妃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正拿著一小截兒炭棒描眉,聽到我的問話后轉過頭,用那張被火燒毀的臉露出一個媚笑,對我道:「美貌就是籌碼。」
我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我自五歲起就進了冷宮,日日缺衣少食,整個人面黃肌瘦,左看右看也看不到半點美貌。
但母妃的話到底提醒了我。
一個女子貌是無鹽、身無長物,那能當作籌碼的,便只能是身體。
父皇殯天這夜,我們母女趁夜溜出冷宮。
她身穿華服跳下高臺,為夫殉情;而我脫光衣服,爬上了陸離的床。
她要虛無縹緲的愛情,我要錦衣玉食的前程。
那日夜里,寒風蕭瑟,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瞧見他。
他身穿一身白色織金飛魚服,長發高挽,一張臉白凈似玉,看見了床榻上的我后,狹長的狐貍眼微微一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我知道他的笑容危險,可還是忍不住呼吸一滯,腦海中無端浮現出民間傳聞中吸人精氣為生的狐貍精。
他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捏著被子的一角緩緩打開,視線落在我平坦的胸口,發出一聲輕嗤。
「黃口小兒,也敢學人爬床?」
我終于回神,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滾下來,跪在了他的跟前。
「我不是來爬床的,我是來投靠陸掌印的。
」
「我愿為陸掌印赴湯蹈火,九死不悔。」
他別開臉,聲音森寒,語帶不屑,「你一個小姑娘,能為我做什麼?」
「我是先帝的十七公主,冷宮余氏是我的母妃。」
「無依無靠、胸無點墨、血統純正,這三點便是我的籌碼。」
我大著膽子拽過他的衣擺,鼓足勇氣道。
「你想要一個傀儡,我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終于低下頭,魅惑人心的狐貍眼低垂著看向我,打量我一番后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極輕極淺,在爆開的燭火聲里似有若無。
良久后,我聽到他說:「做了我的人,可再也跑不掉了。」
我從沒想過跑掉,陸離手握實權,我攀住了他便是攀住了權勢。
沒有人能抵抗權勢的誘惑。
可我對陸離手上的實權,到底是低估了。
父皇死前,將皇位傳給了皇長姐。
皇長姐裝腔作勢扶著靈柩哭了一番,轉頭歡天喜地準備她的龍袍。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黃袍加身,就被陸離找了個子虛烏有的罪名送上了斷頭臺。
她伏誅那天,我跟在陸離身后,去看了這場好戲。
我母妃剛剛失勢那會兒,她是皇兄皇姊中欺負我最狠的。
寒冬臘月,她命令幾個小太監,將我趕到冰湖上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我被宮人找到時已經燒得神志不清,即使后來養好了,也落下了終身畏寒的毛病。
我在冷宮待了九年,整整九個秋冬,苦苦熬了數千個寒夜,恨意早如附骨之蛆。
如今我攀上了陸離,成了上位者,自然要好好狐假虎威一番。
我的
皇姐作威作福了二十多年,即使被押上了鹿臺,可依舊高昂著脖頸,高傲得像是一只天鵝。
直到她看見了陸離身后的我,笑容才逐漸扭曲。
「陸離,你千挑萬選,就選了這麼個蠢貨?」
陸離對她的質問恍若未聞,負手走向她,掰住她的肩膀往下一壓,我高高在上的皇姐就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我的面前,連頭上的珠釵都掉了幾根,形容狼狽至極。
我仗著陸離的勢,笑著走上前,俯下身,貼在她的耳畔道:「長姐,你笑我蠢笨,可我覺得你裝作孝子賢孫的模樣侍奉在父皇跟前,討一張無用的傳位圣旨的樣子,更蠢呢。」
皇長姐還想再說什麼,陸離按在她肩上的手又是一壓,我的皇姐頃刻吐出一口鮮血,瞪著一雙眼倒在了地上,身子痙攣了幾下,便不動了。
我到底年少沒見過世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一驚,往后退了兩步,復而抬頭看向陸離。
他也看向我,眸子里冷冰冰的,不帶半點神色:「你若不聽話,也是這個下場。」
我瞟了地上的死尸一眼,從袖口處掏出一方干凈帕子,走上前遞給陸離。
他垂眸接過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隨手扔在那具死尸的臉上,遮住她大睜著的赤紅雙眼。
「別看了,小心晚上做噩夢。」
我原先一直以為,陸離是個難相與的性子,可接觸久了,才能發現他的羅剎面具下也藏著一兩分少年人獨有的柔情。
皇長姐死的第三天,我穿著她精心制作的龍袍,戴著十二旒冠冕,走過蟠龍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坐上了那把象征著權力巔峰的龍椅。
這一切都很完美,只可惜皇姐生得高挑,這件為她量身制作的龍袍穿在我的身上并不合身,前擺墜在地上,行動起來很不方便。
我想命人改短,可陸離卻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