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變了臉,握緊了我的手。
我沒忘。
這事沒完。
他意識到了,低頭看我。
我瞧著他,在他眼中看到了痛苦。
那是他忠心耿耿的親衛,與他一同長大,為他的皇位拋頭顱灑熱血。
但是——
我要他們。
我看著皇帝,目光灼灼。
「……炤華。」皇帝握著我的手,在抉擇、在痛苦。
我想他已經想不起沒有愛人的時光是如何度過的了,于是他道:「炤華可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
我笑開了,一一指給皇帝看。
皇帝攬住我,一瞬間竟讓他找到了個好辦法。他同我討價還價:「炤華接了鳳印,朕就為你出頭,如何?」
我笑著在他唇旁落下一吻:「好啊。」
25
去勢。
廢掉四肢。
丟進男娼館。
這就是那些人的結局。
「炤華還有要殺的人嗎?」皇帝抱著我,將臉埋進我的頸項,「還有嗎?都告訴朕。」
我推開他,給房中換上新的熏香。
夜已經深了,我服了藥上了榻。
皇帝瞧見桌上熟悉的瓷瓶,憂心道:「還會頭疼?」
「嗯。」
我輕聲應了,靠著他躺下。
「這是我應得的。」我說。
皇帝神色一黯,親吻我的肩頭:「炤華不該有愧,你是你,君華是君華,她若認你這個妹妹,便不會怪你。」
我笑了一聲,「睡吧。」
……
夜靜得很,我被粗重的喘息聲弄醒的時候,有片刻茫然。
等側身看躺在身旁的皇帝,才發現他額間冒汗,口中念念有詞。
我側耳去聽,卻聽不出一個完整的音調。
這未免太擾人清夢,我推了推皇帝。
皇帝驟然驚醒,按著額角起身。
直到緩過來了,才驚魂未定般抱住我:「朕做了噩夢。」
我拍著他的后背安撫他:「不過是個夢。」
「……嗯。
」皇帝被我說服:「不過是個夢。」
他抬起頭,「來年朕過壽,請你的父皇母后來看你如何?你可想家?朕叫他們來看你,多呆些時日陪你如何?」
我好像明白了:「皇上夢到我走了?」
「不。」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語中有疼惜:「朕夢到你一個人,沒有人去看你,就連君華都……」
皇帝打住嘴,嘆了好長一口氣。
皇姐說過,愛是覺得虧欠。
如果皇姐沒說錯,那他真的……
好愛我。
26
皇帝更黏我了。
幾乎他要到哪兒,都會帶著我。
荒唐如他,竟將我領進御書房。
因此,大臣們跪了一地,怒罵我是禍國妖妃,以死明志求皇帝不可專寵。
皇帝發了好大的火,扔了一地的奏折不夠,又回來與我告狀:
「那群老東西懂什麼?炤華不陪著朕,難道他們陪朕?」
「不可專寵?好啊!好!朕便將他們的女兒全抬進后宮,叫他們看看什麼才叫專寵!」
「他們……他們還罵你!他們憑什麼罵你?朕的炤華吃了多少苦頭,他們……」
皇帝說到急處,撫著胸膛一面給自己順氣,一面緩緩坐下了。
我連忙迎上去:「可是岔氣了?」
「氣的,無礙。」皇帝擺擺手,咳了幾聲。
……
自那日起,皇帝便時不時生病。
今日頭疼腦熱,明日咳嗽夢驚。
有時病得重了批不了奏折,便喊我從旁讀給他聽。
他告訴我玉璽在哪兒,同我說這大夏的天下也有我一份;告訴我宮中密道在哪兒,與我約定病好之后出宮玩;夢魘深重時甚至會濕了眼眶,說若我們認識時,壓根沒有霍君華這號人就好了。
……
四季流轉,我替皇帝批的奏折足夠多了,為他傳的口諭也多了。
朝臣們終于認了,有時甚至會直接找我。
皇帝終于可以安心養病。
27
可皇帝的病越來越重,御醫們也束手無策。
他要不好了。
一連病了幾年,皇帝已然消瘦得不成人形。
「炤華。」他喚我:「遺詔……」
厚重的被褥隨著他的呼吸起伏:「炤華可要回家?」
他握著我的手,央我:「不回家可好?待百年之后,同朕葬在一起。」
不等我回應,他又開始交代后事。
這大夏的未來該如何;后宮冷落已久的宮妃又如何;那些已然長大的皇子公主又該如何……
字字句句,事無巨細。
他立了太子,要將其過繼在我膝下。末了,居然流下淚:「你與我,本該有個孩子的……」
我埋頭寫遺詔,一滴淚落下,暈開了剛寫下的字。
皇帝見了,竭力抬手為我擦淚:「炤華,別難過。朕這一生有你足矣。」
我張了張嘴:「皇上……」
他看出我有話要說,寵溺地笑了笑:「你說。」
我擦了眼淚,問他:「皇上,你叫什麼?」
皇帝的笑僵在嘴邊。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問。
我耐著性子重復:「遺詔要用,你的名字叫什麼?」
「你!」皇帝總算反應過來,瞪大眼竭力起身。
可到底力不從心,他倒回被褥中,喘息更加劇烈、吃力。
他好難受。
我有些心疼地為他擦汗,安撫他:「莫急,再等等,等死了,就好了。」
皇帝雙目瞪圓,后知后覺:「你連朕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你……一直在做戲?」
他好痛苦啊……
真不該,我怎麼會忍不住笑?
這戲做到此刻,我該哭的呀。
我面上爬上笑容,抬手為他順氣:「沒有的。」
我真誠地看著他:「我在這宮中落的每一滴淚,每一個笑,都是真的。
」
「淚,是為皇姐;笑,是為今日。」
我親吻他枯瘦的手背:「因著你的愛,我好歡喜。你越是愛我,便病得越快。真好啊……除了皇姐,還有人這樣愛我,愛到將自己捧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