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太子一面都不用見,便知我是「有腦子的」,要來搞事了?
二皇子深吸一口氣:「知道了。」
說得無奈,聲音已是啞了。
門口悉索之聲去,漸無聲息。二皇子低聲道:「來我身邊。」
這是有事囑咐?我不明就里,依言湊近,卻聽見二皇子粗重的呼吸聲。我從未見他如此不平靜。
「你才十四,他不會犯你。但到十六,就難說了……」
我心驚,顫聲問:「難道主子覺得,我有去無回?」
二皇子沉默。
月影悄悄轉移,他已沒入陰影之中,望不見神情,
半晌,二皇子開口:「他脾氣不好,不要惹他生氣,你會過上好日子的。」
他記得我的愿望——過上好日子。
我也記得我的承諾:「可我是要給你殉葬的。」
我指尖一涼,小手已被二皇子握住。
他的手和他的心一樣冰涼。
我堅持:「我要給你殉葬,我不要跟他過好日子。」
二皇子的手在用力,捏得我緊緊的。
忽爾又松開。
「別傻了,去吧。」二皇子起身,沒入屏風之后,再也不見蹤影。
19
我被帶出宮,馬車搖搖晃晃,將我帶到了太子府。
終于出宮了,但我內心一絲快樂都無,只有忐忑,以及孤注一擲的莽勇。
太子今年二十四,比我整整大了十歲。
那雙屬于成熟男人的眼睛從我身上一掠而過,并沒有多作停留。
「并不很像。」太子緩緩地,一字一字往外蹦。
所以他也認識那位玉妍小姐嗎?
我心中滿是疑慮,卻又不能開口詢問,只得垂著頭,一聲不吭,盼望著他要麼直奔主題,要麼趕緊讓我滾蛋。
卻沒想到,兩個「要麼」都沒實現。
整個「見面」,太子就只說了「并不很像」
四個字,然后揮揮手,讓我退下安頓。
我能退到哪里去呢?
我又如何能安頓呢?
門外站著一位艷麗到有些凌厲的女子,望見我出來,揚起了眉。
「太子這是要破戒?」她冷笑。
本朝皇族的規矩,不得擅幸十六歲以下女子,這艷麗女子是想歪了。
領我進來的一個中年太監迎上前,向那女子陪笑:「秉太子妃,這是宮里賞下的小雜役,奴才這就去安頓她。」
又朝我:「快走,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我本能地覺得太子妃危險,立即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卻沒料剛走她身邊,被她一把拽住胳膊。
「你叫什麼?」她沒有看我。
「奴婢……玉妍。」
胳膊上頓時一陣劇痛,我被太子妃生拽到她跟前:「你在猶豫什麼?你也知道玉妍這名字見不得人是吧?」
我沒有反抗的資本,起碼現在還沒有。
忍著劇痛,我輕聲道:「太子妃息怒,奴婢的賤名不值一提,您要是不喜歡,賜奴婢一個新名字便是。」
「誰敢!」
一聲震怒,太子出來了,他摔了簾子,怒氣沖沖望著太子妃,并用力拽住了我另一只胳膊。
又是一陣劇痛。
我幾乎要被這二人撕裂。
只聽「咔」的一聲,比劇痛更加強烈百倍的疼痛從左肩席卷全身,我痛出一身冷汗,暈了過去。
20
醒來時,我在太子書房。
太醫在開藥,太子則陰沉著臉:「左臂這是廢了?」
「已接上,余下的看她造化。好生靜養吧。」
左臂是太子拽住的那一邊,顯然,他用毀掉我的方式贏得了我。
太醫很快就走了,我在太子陰沉的注視下,不安地動了動左臂,僅是微微一動,又痛起一身冷汗。
我不由皺眉,卻忍住沒有出聲。
黑影壓頂,太子竟然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俯身盯著我。
「想回酈安宮嗎?」他問。
「嗯。」我并不隱瞞。
「我這里不好嗎?」他又問。
好個屁,我心里悲憤地暗罵。二皇子雖然喜怒無常,可他從不傷害我。太子卻是更加不擇手段之人。
但二皇子說過,太子脾氣不好,我得忍。
我不想說違心的話,但我可以不說話。我沉默,不回答他。
太子的聲音突然暴躁起來:「他到底哪里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向著他!」
我驚愕,哪怕我在莊子上長大,也沒見過年滿十八歲的人說過這麼幼稚的抱怨。
這竟然出自當朝太子,二十四歲的太子。
我輕嘆一聲,聲音虛弱不可聞:「酈安宮也沒什麼別的好,就是奴婢能得個全乎……」
「全乎?」
「好手好腳,平平安安的全乎。」
太子略怔半晌,冒出一句沒頭腦的話:「可我幫你請了太醫,最好的太醫。」
21
我忍著劇痛,用右手撐住,翻身坐起。
「你干嘛?」太子不明就里。
我一側身,右手夠到榻邊案幾上的梅瓶,重重一掃,梅瓶摔落在地,發出令人心碎的「哐啷」聲,一地狼籍。
「你干嘛!」太子霍地站起,聲音中已有怒氣。
見識過鐘鳴鼎食,我知道這梅瓶是好東西。
我抬眼望太子,第一次用我不安分的眼睛直視他:「這是太子喜歡的梅瓶吧?等奴婢左臂的傷好了,奴婢一定幫您修復,用最好的工藝。」
太子眉頭一皺,似乎意識到了我在內涵他。
我一不做,二不休,躺尸般倒回床上,喃喃自語:「酈安宮也沒什麼別的好,就是奴婢能得個全乎,根本不用請太醫。
」
太子拂袖而去。
所謂壞脾氣,也不過如此。我來的第一天,就掐到了他的七寸。
二十四歲、成年的太子,最怕的竟然是和他的二弟比長短,還總是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