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36
「誰是溫……招娣的親屬?」
我猛地站起身,卻又想起自己并沒有資格,于是連忙指向一旁椅子上坐著的溫媽媽,「她是!」
「她是病人的母親。」
醫生摘下口罩,說出的話術是電視劇中常見的那種——
抱歉,他們盡力了。
準備后事吧。
病人想再見見你們,陪她最后一程吧。
我如遭雷擊。
周野適時扶住了我,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卻沒說話。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
我看見了溫溫。
她躺在那里,瘦瘦小小的,臉色比身后的墻壁還要白。
卻還在強撐著朝我笑。
我僵硬地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溫溫……」
我想叫她,卻怎麼也沒辦法出聲。
可我知道,她沒有時間了。
我握著她的手,「我不喜歡季時與,我有喜歡的人了。」
「而且,我也不會和你喜歡上同一個男孩子。」
「永遠不會。」
溫溫愣了下。
然后笑了。
她艱難地開口,「害我白哭了一下午……我不是難過他喜歡你。如果我是男孩子,我也會喜歡昭昭。」
「是我以為……我拖累了你們,讓你為了我推開互相喜歡的人……」
我泣不成聲。
身后,溫媽媽一直都沒有上前來。
我攥著她的手問,「溫溫,你還有什麼心愿嗎?」
她搖搖頭。
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身后的溫媽媽,甚至都沒做停留。
最后,落在了周野身上。
她盯著他看了會,然后笑了。
她沒有力氣再說話。
可是。
她的眼神我看懂了。
她在告訴我——
是他吧?
昭昭喜歡的人,是他吧?
看起來不錯。
我同意了。
她握著我的手,力道很輕,也顫的厲害。
「告訴她們……墓碑上不要刻那個名字,我給自己取過名字,叫……溫璇……」
璇,寓有美玉之意。
她是溫璇。
是只屬于自己的,潔白無瑕的美玉。
才不是什麼為了招來弟弟才有的存在。
我哭著說好,「墓碑上,我一定要刻上溫璇二字……」
溫溫沒再回應我。
她的手從我掌心脫落。
輕飄飄地落在床單上,再沒了聲息。
我哽咽著,聽見身后傳來溫媽媽帶了幾分哭腔的聲音,她哭著說自己以后沒有女兒了,又埋怨溫溫臨走前竟一句話也沒和她說。
虛偽又惡心。
37
溫溫沒有葬禮。
她家里給她選了最便宜的一塊墓地,墓碑上也堅決不肯同意改掉名字,直到我提出,買墓地刻墓碑的錢,都由我來出。
溫媽媽掰著指頭算了算,同意了。
錢是我找爸爸預支的未來兩年零花錢,我買下了一塊風景好些的墓地,在墓碑上刻下了「溫璇」這個名字。
明明,明明就完成了她所托。
可我卻還是難受得不行。
那個笑起來時會露出兩顆虎牙,眼睛明亮的像小鹿一樣的姑娘,那個瘦瘦小小,卻在我遇見醉鬼時顫抖著攤開雙手擋在我前面的姑娘。
就這麼變成了一抔灰,一座碑。
再沒有了溫度。
從墓園回家的路上,周野一直陪著我。
路段不好走,公交一路顛簸,不知何時我將頭倚在了他肩上。
我輕聲問他。
「周野,你說,去世的人們還會再遇見的嗎?」
「會。」
他說,「人們總會相見的。你看,就像那座沉埋千年的古墓,也會為了相見而現世。」
我閉著眼,悄悄流著眼淚。
溫璇。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們是不是還會再遇見?
應該還會再成為朋友吧。
最好的那種。
38
從小到大,我都是親朋鄰里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我乖巧,努力,成績也優異。
幾乎沒做過離經叛道的事。
可溫溫下葬后,我在開學的那天早上找去了五班。
敲門。
「季時與。」
他放下手里的書,出來。
卻在班級門口被我當眾扇了兩個耳光。
特別響。
當著他們班主任的面。
「溫溫死了,你滿意了?」
「季時與,溫溫喜歡過你,真是她這輩子最錯的一件事。」
說完,我轉身離開。
因為那兩巴掌,我被叫去辦公室訓了好久。
面前班主任的嘴不斷張合,可我卻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我只是在想溫溫。
她這極為短暫的一生,家人不疼,又喜歡錯了人。
還好。
我沒有讓她的友情部分也空缺。
39
期末考成績出來了。
我仍舊穩坐第一名,而班里進步最大的人是……
周野。
他從倒數第七名,一躍成為了第二十一名。
中間近二十名的距離,是他一張又一張試卷積累出來的。
連那幾個過去總跟在周野身后打轉的小弟都被他逼著開始學習,誰不學,周野就逮著誰揍一頓。
一來二去地,我們班差生們統一進步了不少。
用周野的話來說就是——
「用你們那幾科加起來不到三位數的成績去追女生,人家姑娘都要先懷疑一下你們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周野身上總有股混不吝的勁。
卻從沒讓我覺著他不靠譜。
我說想考華清,他知道靠他的底子考不上,就奔著同城的學校努力。
一個每天熱衷于睡覺和打架的人,硬是逼著自己努力,現在和人打架嘴里罵的都是英文單詞。
有人約架找他幫忙,他得先讓對方考他一遍《出師表》。
一中和二中打群架。
人家拎的不是木棒就是甩棍,而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