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不在江湖在你面前,這般打趣莫不是在譏諷哥哥?」
「二哥,你真好,我說什麼你都記得。」
「那麼,是誰不記得我們曦兒說的話呢?」二哥揮手屏退下人,一撩袍子坐下來:「眼睛都哭紅了,誰又惹了我們曦兒不開心?」
聽完事情原委,二哥沒有說話,胸口起伏不止,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我慌亂不安遞上帕子,跑到二哥身后給他順背。
「咳咳。」
我一轉眼,潔白的絲帕上暈出一朵血花。
我愣住了,回過神來,內心的恐慌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我六神無主般朝著不遠處大吼:「快些叫醫者來。」
「二哥,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二哥擦擦嘴角溢出的血跡,恍若無事發生一般,無奈道:「練功時太急于求成,一時走火入魔,遭了反噬。哥哥畢竟還是要面子的,莫要四處宣揚。」
他朝不遠處一揮,止停了欲上前查看的丫鬟。
「你別騙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他低低笑起來:「是真的。」
「不行,我們去給醫者看一眼,去看一眼。」我揪著二哥將他往出拽。
二哥忽然揮開了我的手,延續了之前的話題:「曦兒,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我不聽,我不聽,我們先去讓醫者瞧一瞧你的身體。」
二哥犯了倔,不理會我自顧自說起來:「其實那年,那人占了你身體時,她很緊張,總向我打聽太子的事。是我不止一次地告訴她,太子為人冷傲,并非良配。是我同她說,你跟在太子身后,喜歡他喜歡得辛苦。」
「剛開始時,她總是哭,甚至投了兩次湖。她不敢穿新衣,日日穿著你的舊衣,生怕露出了什麼馬腳。
她有一張與你一樣的臉,我每每看她用你的臉做出憂愁難過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我看她實在可憐,于是便告訴她你的性格、你的喜好,好讓她在別人面前不那麼沒有底氣......」
「她很依賴我,她什麼都信我,她像你一樣同我最是親近。她也會在爹爹面前賣乖,她也會睜著大大的眼睛瞪著三弟......」
二哥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對入宮百般抗拒,我也不想要你入宮......于是我教了她很多,見了太子該說什麼話,如何拒絕他又不使得他起疑,這一切都是我教——」
「然后,你就跟著你師傅云游天下了是嗎?眼不見為凈是嗎?」
「你覺得她可憐,那我呢?」
我聽見心臟破碎的聲音,一直支撐著我的信念頃刻間土崩瓦解。
我總是想起小時候的元宵節,爹爹抱著我去看花燈,大哥站在爹爹身側舉著糖葫蘆和糖人逗我,二哥和三哥一人提著一只兔子燈,爭風吃醋般地問我想要哪個。
后來我長大了,愛上了世界上第二尊貴的人,他好像也有些喜歡我。
我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我更幸福的女子。
我有父兄的寵愛、尊貴的身份、美麗的容貌和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我想要的一切仿佛都唾手可得。
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
最后發現,他們所有人,沒我都行。
二哥沒有站在我這邊。
就連二哥也沒有。
生活一直在繼續,并不會因為我的存在或離開停滯不前,卻獨獨把我一個人棄在兩年前,那個大雨瓢潑、雷雨交加的夏日午后,那條泥濘污濁、寒冷刺骨的黃泥小路。
我以為我會大發雷霆,可是沒有,我只是若無其事地抹去眼淚,轉身離開。
院中明凈澄澈的井水像一面鏡子,映照著院中的樹葉,藍藍的天空和云。
我趴在水井邊朝里望了很久很久,此刻好像才明白鏡花水月之美。
我忽而很想追逐井中茂密錯落的樹葉。
可是我記得,負責此處澆花的丫鬟是個很膽小的姑娘。
我記得她好像叫杏兒,是個臉蛋圓圓的,很可愛的小丫頭。
所以,我只是看了水井很久很久。
18
出了府,褚九安仍在門外踟躕。
「九安,我們回家吧。」
「曦兒」,褚九安眉宇之間有些不安,好似在斟酌著說些什麼。
「我沒關系的。我對你本就沒含期待,自然也不會失望。」
我笑笑,繞過他先行乘上馬車。
馬上車褚九安若無其事地給我介紹他買給我的東西。
硯臺,佛手香和一對帶著玉飾的同心結。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兩大樂事同時發生,我想我那時是得意忘形了。」
褚九安盯著地毯,彎了彎唇角:「我總在想,我終于娶到了我第一眼便喜歡上的姑娘。」
「以前我有幸同你有了幾面之緣,后來心中雖覺出點不同,也只當是對你了解不夠。怪力亂神之說太過荒誕,我也不敢篤定。」
「聽到你同二哥談話時,我才真正醒悟。并非存心接近,步步為營。」
褚九安發出幾聲苦笑:「究竟何為皮,何為囊?或許,我自以為的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縱然我不愿意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我的愛比我想象中膚淺。」
「我們和離吧。」
我聽見褚九安如此說。
我問自己,相信褚九安的話嗎?其實信了他的話又怎樣?不信又能怎樣?這些東西真的重要嗎?
我問自己,柳宴曦,你真的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