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吐夠了,他又掐著我的下頜左右擺弄,眼中陰冷四溢,
「李茯苓,再用那種眼神看我,這就是你的下場。」
他不舍得殺我,又不想放我快活。
可我雖然目的不純,但也沒到謀財害命的程度,至于這樣咬著不放嗎?
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
我再也忍不住,吐干凈最后一點酸水,略帶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哪種眼神?是厭惡你的,還是想念葉釗的?」
我想我也是瘋了,竟敢這樣氣他。
一聽葉釗二字,紀蓮眼里又激起了狂風暴雨,他咬著牙,直接把我丟進了水牢。
腐臭的黑水從腰間一圈圈漾開,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腿上爬來爬去,一下子把我帶回到遙遠的過去。
李明遠記恨我差點弄斷他的命根子,伙同李芙蓉將我關進了后院的柴房,又倒了一桶蛇蟲鼠蟻進去。
鋪天蓋地的麻癢感喚醒了印在骨子里的恐懼,我呼吸一滯,一口氣沒上來,竟然直接昏了過去。
許是嚇得不輕,當晚我就發起了高熱。
迷糊之中,有人掰開了我的嘴,把濃稠的藥汁送進了嘴里。
他的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我。
是紀蓮吧,除了葉釗,只有他會這樣對我。
可人在病中意識是很脆弱的,一想起他這段時間對我做禽獸事,胸中那團火氣怎麼也澆不滅,平日里能忍得了的,這會兒說什麼壓不下去了。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狠狠推了他一把,「不要你管。」
藥碗掉在地上,炸開一朵墨色的蓮花。
「不要我管,那要誰管,葉釗?」他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睜眼看他。
我扭過頭去說氣話,「隨便誰,反正不是高高在上的九千歲!」
紀蓮眼中陰鷙漸盛,連說了三個「好」字,才喚人拿來另一碗苦藥。
這次他沒有留情,直接用手掐住了我的下頜,虎口收緊,將一碗藥盡數灌進了我嘴里。
苦澀和窒息在胸腔中不斷蔓延,直到我快被嗆死,他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手。
我趁機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或許是我眼尾通紅的模樣太可憐了,紀蓮沒再下狠手,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再也聽不見一絲響動。
我閉上眼。
算了。
隨他發瘋吧。
15
因我不愿喝藥,這一病躺了七天才起來,連李府抄家都能沒看到。
與我相熟小太監偷偷告訴我,說我昏迷的時候,涉案的男丁已經斬首示眾,家中女眷也發配邊疆了。
長街之上一片鮮血,哭喊聲繞梁三日裊裊不絕。
我淡淡說聲知道了,從妝匣里挑了幾個紅玉鐲子交給小太監,囑咐他別讓我娘路上渴死餓死。
對她,我仁至義盡了。
至于紀蓮……
那天過后,我很少再看見他。
我們默契地不提葉釗,但雙方都賭著氣,誰也不肯先低頭認錯。
在這段時間里,他和皇帝的關系也有些微妙。
旁人皆道九千歲權勢極盛,殊不知伴君如伴虎這話在宦官身上同樣試用。
督造運河本就是塊燙手山芋,少說也要十年八年才能完成,期間還要經歷數十次外派。做好了,功勞不一定是自己的,做不好,倒霉是肯定的。
局勢終究是變了。
小皇帝在架空他的權力,這樣明顯的事連我都察覺到了,紀蓮當然也知道。
再加上行賄案牽扯到了很多紀蓮名下的產業,整件事像個導火索一樣,正式點燃了他和蕭嵐的黨派之爭,最近整個東廠都風聲鶴唳的。
掌刑千戶走了又來,來了又走,不知名的犯人也跟著一批批送進詔獄。
這些就夠紀蓮頭疼的了,哪還有空再來折騰我。
和他們比起來,我簡直閑出屁了。
可人閑久了吧,就容易胡思亂想,我時常覺得心里一會兒空一會兒重的,發展到最后,連最愛吃的藕粉圓子都味同嚼蠟。
直到服侍我的小丫頭絳珠一語道破天機:「夫人,您怕不是害了相思病。」
我這才意識到,原是熬鷹的被鷹啄了眼。
明明一開始是我圖謀不軌,結果騙來騙去,把自己也折騰進去了。
我安慰自己沒什麼關系,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呢?
左右紀蓮愿意養著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還省得看他臉色了呢。
可話雖這麼說,等真的在花園里撞見他的時候,我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抓住了一旁的花骨朵。
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他面前唯唯諾諾,其中一個還梳著童髻,明顯沒有成年,應該是其他想巴結紀蓮的人送來的「貢品」。
世上貪慕虛榮、趨炎附勢的人太多,少了一個李府,還有千千萬萬個張府周府,總是殺不完的。
貪婪之心不死,就一定會有人成為權力的犧牲品。
那兩個姑娘是,我也是,這世道里沒有誰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我暗罵這幫老變態真不要臉,一抬頭,紀蓮已經注意到了一臉哀怨的我。
他揉揉眉心,整張臉上寫滿了疲倦,微微抬手,兩名女子就被人帶了下去。
收下了,他就這麼收下了?!
我氣得手抖,一不小心就辣手摧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