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的動作,紀蓮忽然笑了,神色態度有所松動,似要過來找我,只是腳還沒抬起來,剛剛走了妙齡女子又折返回來,打斷了他的行動。
那女子盈盈一拜,怯生生說:「督公,奴家的手帕掉了,想回來找一下。」
我心道:可拉倒吧,都是千年的狐貍,誰看不出來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但我看出來沒用,紀蓮看不出來也白瞎。
當然,也可能是他不想看出來。
他隨口「嗯」了一聲,準許了那女子的靠近。
我一急,手不自覺攥到了花刺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再抬頭,那女子已經借著撿手帕的動作,身形一歪,徑直往紀蓮身上倒去。
在那萬分之一秒里,我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但每一種都告訴我,以紀蓮的性子,沒理由不順水推舟,畢竟他也輕而易舉地接受了我的投懷送抱。
「死太監,玩的還挺花……」
我罵他一句,眼里卻不爭氣地漫出了濕意,剛好紀蓮抬眸看向我,我心頭一顫,當即轉身離開了花園,不讓他看見我眼尾通紅的模樣。
我默默告誡自己,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不管有沒有那玩意兒,都花心得很!
14
原以為紀蓮有了新歡,就不會再來見我了,結果傍晚時分,他又差人將我搓洗干凈,送上了去皇宮的馬車。
來接我的小太監說,今夜攝政王設宴,指明了要見九千歲偷藏的嬌嬌兒。
我摸著宮裝里縫制的軟甲,一股冷意從尾骨竄到了后腦勺。
「絳珠。」
我對馬車外喚了一聲。
「夫人,我在呢。」
一直服侍我的小丫頭柔聲應道。
我從耳朵上摘下一對環扣,隔著車窗遞給了她。
「八萬染了耳螨,你帶著它到西街那間醫館去看看,今夜……今夜不必回來了。」
絳珠「啊」一聲,「夫人,耳螨不打緊,要不我明日再……」
「去!」
笨丫頭,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絳珠不敢違抗,半路折返回去了。
等到了宮門,紀蓮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扶我下馬車時,他唇角一勾,「害怕了?」
我的手涼得瘆人,不怪他察覺。
平息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看他,「怕有用嗎?」
事到如今,我就是再笨,也知道待會兒有場鴻門宴等著我。
耳邊一聲輕笑,「有我在。」
你在我更怕了好不好。
他輕輕捏了捏我的小手,出口即是寬慰,完全不像幾天前把我扔進水牢的人。
怔愣中,唇上忽然一涼。
「糟糕,有點后悔讓你打扮得這麼漂亮了。」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
我剛想張口問他是不是打算把我送人,前方就傳來動靜。
紀蓮抹掉我嘴角凌亂的唇脂,帶著呼吸微亂的我走進了星月相輝樓。
這死太監的心思,實在過于難猜了。
不多時,歌樓舞榭,魚龍相舞,絲竹管弦不絕于耳,樓內一派歌舞。
可細看之下,不難發覺異常。
小皇帝坐在高位上傻笑,完全不在意蕭嵐冒天下之大不韙,占用自己的宮殿設宴,更不在意紀蓮身為一個太監,公然和女人摟摟抱抱。
他倆像兩顆耀眼的星星似的,襯得皇權搖搖欲墜。
推杯換盞之中,蕭嵐率先措辭。
他似乎醉了,叫來舞榭上裊裊婷婷的舞姬對紀蓮說:「這些舞姬都是西域進貢來的絕色佳人,身姿玲瓏,舞藝非凡。本王想用他們換你身邊那貓兒一夜,不知九千歲意下如何?」
大殿鴉雀無聲,我的心「咯噔」一下,手也汗涔涔的。
來了,終于來了。
沒等我反應,小皇帝也附和道:「是啊紀蓮,反正你要女人也沒用。」
赤裸裸的羞辱砸在臉上,連我都替他疼了。
宦海浮沉,哪有那麼容易,這殿里不知多少人表面巴結他,背地里又唾他不是男人。
倒是紀蓮自己沒什麼反應,接過我手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后自顧自站起身,向著姿容艷麗的舞姬走過去,看了看才評價道:「的確不錯。」
說完又回過身來,對著蕭嵐拱手,「女人而已,既然王爺開口了,本督自然要忍痛割愛。」
我的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死太監,虧我剛剛還心疼你。
我的眼淚越攢越多,終于化作一腔燎原之火。
寂靜之中傳來一陣突兀的碎裂聲,毫無疑問,始作俑者是我。
紀蓮話音未落,我已經抬手打翻了剛剛端上桌的熱湯。
湯汁灑在手上,澆在腳上,我順勢往地上一坐,慘兮兮地望著他。
其實那湯也沒有多燙,但我就是裝的快死了。
就……就再賭最后一把。
像早就料到似的,紀蓮唇角一勾。
「不過王爺也看到了,這貓兒被我養得無法無天,氣性大得很。王爺若是要她,不如等我調教調教,三日后再送到您府上。」
三日……我頭腦發懵,無法思考這話里的意思。
蕭嵐的目光在我和紀蓮之間逡巡幾許,忽又笑了,「聽九千歲的。」
紀蓮一笑,灼灼目光與蕭嵐的凌空相撞,從容不迫的氣度未敗分毫。
皇帝一聲令下,絲竹之音響起,宴會又恢復到一開始的歌舞升平。
但是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場宴會,不過是暴風雨前的最后一點黎明。
15
未幾,紀蓮帶著我提前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