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斛將江容藏的太好了,陸檐跋山涉水,一寸山河一寸山河地尋著。偶爾他會想,江容會不會早就嫁人了,但后來他又會告訴自己,江容那個脾氣,也只有自己能忍了。
他要忍一輩子的。
在一家茅店歇腳時,他的蹤跡被偷偷報了出去,只兩日的功夫,皇帝便來了。
看到陸檐面上的刀疤,皇帝在沉默許久后,只問:「不愛穿紅衣了?」
陸檐笑著:「太顯眼了。」
「你這般倒讓朕快記不起來當初跟在身后,一個勁笑著喚『舅舅』的那個小子了。」
皇帝半點沒有提兵符的事,以他的情報能力,不難知曉那東西如今在顧音兒手中。
是以陸檐會錯以為,今夜只是舅甥的一場久別重逢而已。
「得空了回去看看嘉言,她……她至今都在念著你。只是不要待在金陵太久了。」
「……是。」
當初可以在皇帝面前隨意放肆的陸檐,如今只剩下恪守著的君臣之禮。
皇帝失去了他的親人,又一個。
「那,我的妻子呢?」
「朕只放她走了而已,其余的自己去尋。」
雖是冰冷的話語,但陸檐知道,皇帝放手了。
跟著顧音兒鮮卑一遭,陸檐忽的明白了江容眼中偶爾會出現的看透人生般的淡然。
其實所有人都在被時間洪流推進著,他們是大船,時代才是推手。
就像顧音兒注定要去讓鮮卑大亂,他注定要從旁襄助,而皇帝,注定要把江山統一。
只是這樣身不由己的使命,讓他失去了江容。
最后的最后,皇帝像是遲暮而醒的人,道:「若朕十六歲那年也被人成全,也被那人另眼相待,或許如今朕……我會自在許多。
」
在陸檐徹底離開茅店前,故人找上了門。
喻斛一字一句冷靜地告訴他,江容瘋了。
陸檐立時便把喻斛狠揍了一頓,「我讓你看顧好她,你就是這麼看的嗎!她那麼要強,心性那麼堅韌的人會瘋,喻斛,你死不足惜。」
「是、是,我該死的,我早該死在五歲那年了。去找她吧,如果有人能讓容妹……能讓江容知道自己是誰,就只有你了。」
江容住的小院十分簡單,在去找她前,陸檐先在院墻上看了她幾日。
看她精神不振,看她每日沏著兩壺茶,看她無聊到與花鳥蟲魚說話。
陸檐不敢下去,他摸著頰上的傷疤,怕自己如今的面目嚇到她。
直至一個春夜,江容陷入夢魘,一聲聲地喚著陸檐的名字。
痛入骨髓走甘愿沉淪,哭著喊了一聲又一聲。
陸檐聽罷,顫抖著手摘下樹上一片嫩葉,置于唇邊為江容吹了一曲。
仿佛十一年前,墻上的小姑娘為了逗錦衣小公子開心那般。
「吱呀。」
屋門被推開。
江容立在月色下,滿目清明,滿目情思:「你是誰?」
陸檐望著她,心中大動,是夜月色真濃,適合幽會。他跳入院墻,笑道:「小爺我是逾墻而來的,你的情郎啊。」
終夜長開眼,愿同塵與灰。
番外?檐上溶溶月
今日晴光甚好,陸檐便坐在小院中,閑閑煮著一壺熱青梅果酒。
我趴在窗沿上,看著院子里他哼哧哼哧的模樣,笑瞇瞇道:「什麼時候能喝呀?不是我饞,是肚中的寶寶想喝了。」
今年開春后新落了一場雪,陸檐激動地跳腳,挖出院中舊歲埋下的青梅酒,說是要用新雪再潤一潤。
「前幾日你說想吃芙蓉金絲糕,我好不容易給你取了來,你倒好,只聞一口便吐了。這酒可是給我自己釀的,你要是想嘗一嘗的話,」陸檐抬眸望向我,滿目溫柔:「喊一聲陸哥哥。」
「臭弟弟,記得多扔些青梅,甜。」
近來陸檐有些愛俏,動輒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疤大發感慨,繼而再幽幽看我一眼,最后故作悲傷的搖搖頭:「完了,小爺我再也不俊了。」
彼時我正拿著細筆沾上丹蔻汁在陸檐的傷疤上作畫,「我也不是那麼膚淺的人,而且你這個傷疤走向大大激發起了我作畫的欲望,這次是想要一株紅梅,還是一簇新花?」
陸檐想了想:「我要檐上溶溶月。」
「筆給你,你來。」
「是小爺囂張了,夫人您慢慢來。」
夜間時陸檐帶著我去了一處小山坡,說是那兒賞星極佳。
在金陵時,陸檐就是吃喝玩樂的一把好手,這種能力明顯也延續到了這個小鎮,我們在這兒定居沒幾日,陸檐就已經把山水之景、吃喝之處摸的透透的,讓我嘆為觀止。
我跟陸檐排排坐,看著漫天流螢似的星空,有感而發:「你看,這像不像芙蓉金絲糕上的拉絲?」
「像我小時候被你揍完看見的眼冒金星。」
「那可不。」
陸檐將外袍披在我身上,又怕我冷,把我擁入懷中,我乖乖地沒有動,聽著陸檐的呼吸聲,還有微微抬眼看見他目中的沉思,想了想道:「我們回一趟金陵吧。」
陸檐抓著我的手一緊,但還是搖了搖頭:「跟皇帝說好的,不回去了。」
「可是現在邊陲小鎮都得到消息了,皇帝病危,尚書夫人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們至今還不知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不知道陸家要有個小孫女或者小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