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女尊國家,我的胞妹卻哭喊著要嫁給大夏儲君,她相信他的承諾,要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重活一世,我卻知道那人雖只有一妻,后院卻還有平妻,貴妾與通房。
待他成為皇帝,還會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所率領的鐵蹄踏破我們的國家,將我姐妹的尸體高高掛在城墻,使我國男子為奴,女子為娼。
打量著妹妹羞紅的面龐,我冷冷道:
「你喜歡,那便由你嫁過去吧。」
1
大夏來使當日,妹妹初嵐跽坐一旁,對鏡前篦發的我幽怨道。
「阿姐,世子秉更喜歡你哩。」
她口中的人,正是此次來使的大夏國世子趙秉。
我佯裝不在意,握著篦子的手指卻在顫抖:「哦?他喜歡我什麼?」
「他一直在母親面前贊美你!」
初嵐投來羨慕的目光:「說你披著長發,娟娟亭亭,尤為美好!此等風華,即便在大夏國女子中也不常見!」
初嵐模仿著那人,用著謙卑的語氣,極盡溢美之詞。
聞言,我望向面前的銅鏡,只見鏡中女子身形矮小,面容清瘦,卻有一頭長及腳踝、烏黑濃密的長發。
我總算知道,前世的趙秉為何選擇我了。
原來是這樣。
我幼時體弱,被醫正認為活不過二十五歲。
母親為了替我留壽,讓我留了十八年的長發,卻不意間成了我苦短一生的催命符。
初嵐沒有注意到我難看的臉色,口中還在抱怨:「今夜宴席之上,他定會向母親發愿,將你迎娶回大夏!」
「唉!我們明明是姐妹,母親為何只許你留發?」
話里話外,皆是埋怨。
聽煩了,我從桌斗里翻出一把剪刀,抓住發根便狠狠剪了下去!
見我一舉一動如同瘋癲,初嵐大驚:
「阿姐,你這是做什麼?」
話音未落,我已將一頭長發齊根剪斷,潑墨般丟棄于地:「這下我們一樣了,趙秉已沒了非要選擇我的理由。」
「既然你喜歡他,那便由你嫁過去吧!」
2
入夜,宮殿。
母親以最高規格的禮儀,接待了遠道而來的大夏使臣。
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待我頭戴紗笠,進入宮殿,便見她一身盛裝,朝我慈愛揮手:
「初雪,來。」
這之后,她拉著我的手,指著不遠處的年輕男子:「瞧瞧,那便是大夏國的世子們。」
在外人看來,趙氏兄弟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趙秉昂藏霸道,趙秣瀟灑倜儻,兩人都是不可多見的天之驕子。
為了商談聯姻事宜,他們特意帶來了一百車稻種、茶葉與瓷器,表達了十成十的誠意。
然而母親不知道,此時的趙秉望著高臺上的人影,卻是魂不守舍:「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
趙秣也跟著打趣:「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嘖嘖,兄長,你可是等不及了?」
他們將國君之女視為籠中鳥品賞,毫無尊重與敬服,下一刻,心知肚明的我摘下了紗笠,露出了頭頂雪青色的發茬。
趙秉:「……」
趙秣:「……」
一時間,整個使者團陷入了沉默。
趙秣勉強笑道:「可惜了太女如斯美貌……」
話音未落,母親端酒的手一頓:「好教諸位知道,多摩國風俗與列國迥異,我國女子不愛美貌,也無需美貌。」
她兩鬢微霜,正是不怒自威。
趙秉見勢不妙,連忙起身致歉:「女君說的是!」
他放低姿態,口吻謙卑:「我等一路風塵,惟愿兩國聯姻,永結秦晉之好。
還望主君看在我大夏拳拳之心,不計較我兄弟之過。」
母親放緩了語氣:「可惜孤只有兩個女兒,實在難以割舍。」
趙秉忙道:「或可先成一好!」
此人很懂得討價還價,但無論他怎麼說,母親就是不松口:「兩國風俗迥異,只怕女兒不能適應。」
臺下,趙秉和趙秣對視一眼。
下一刻,又換了個說辭:「女君,我大夏國夫妻并立,男女同等,與多摩區別不大。」
我剛要說話,便被母親按住了手背。
身后的趙秣已迫不及待開口:「您有所不知!」
「我大夏男女地位同等,留在家中的兒子會獲得財產,嫁出去的女兒同樣會獲得嫁妝……」
話音未落,便被我打斷:「但在我多摩國,女兒是不會被嫁出去的。」
「這,這……」
趙秣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反駁。
階下的使者團,也因此陷入遽然的討論。
一幕幕屈辱過往浮現于眼前,我極力抑制著情緒,慢慢道:「既有嫁娶,便有尊卑。」
「莫非男尊女卑,便是你所謂的男女同等?」
因為我們態度強硬,事態隱隱有了無可轉圜的趨勢,初嵐生怕我們撕破臉,越過母親,急切地朝我使著眼色。
我還要再說,下一刻,卻對上了趙秉深不見底的雙眸:
「太女不必擔憂,本世子可作出承諾,若毀此諾,如毀此身……」
「那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3
宴后,母親將我單獨留下了。
身為多摩國女君,她膝下只有我和初嵐,往日里,我和妹妹總是坐于皇位左右,不分尊卑,不論長幼。
見我如孩子般臥在膝頭,母親面帶嗔怪,輕輕撫摩我光禿禿的頭頂:「初雪,你從小留了那麼多年的頭發,怎的說剪就剪了?」
回想過往,那一頭黑亮烏發總是由母親自為我絞干、梳篦,可我卻背著她,將長發狠心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