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想要撿回來,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疼得呲牙咧嘴。
我撞開人群抱起四分五裂的蟹燈拼盡全力往街尾跑,總算脫離了險境。
街尾處,一行訓練有素的侍衛沖入火海控制火勢,并且疏散周圍百姓。
是皇城司的人馬。
方才還繁華似錦的街道不一會變得冷清,只剩火焰遇水后的潮濕氣息。
人群散去,我茫然地游走在空曠的長街上,一時間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難道要回府聽他們說謝小世子是怎麼一路抱著寧鈺將人護送回家,還是他拿了御賜的令牌請了宮中太醫為姐姐診治?或者,看父親母親都圍繞在姐姐身邊噓寒問暖?
如此想著,心中恨意彌漫開來,手中蟹燈的龍骨竟被我生生折斷。
斷裂的聲音喚回了理智,抬眸卻見聞時站在幾步開外,一臉復雜的看著我,眉宇間帶著些遲疑,「可是寧二姑娘?」
08
今世我與聞時堪堪才見過一面,不過兩個時辰就知曉了我的身份,皇城司的辦事能力果然非同凡響。
「聞統領辛苦了。」
我抽了抽鼻子,聲音里還帶著沙啞。
但不知怎麼看到他,嗅到他周身繚繞的煙火氣,我出奇的平靜下來。
至少我保住了自己的鋪子,讓自己有更多積蓄能立足。
「此次多謝二姑娘指點,才沒有釀成大禍。」
聞時說完,恭敬地彎腰施禮,態度謙卑有禮。
「舉手之勞,統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這條街向來統籌有度,怎麼突然起火?」
「具體情況末將尚未弄清,不過……」
聞時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掃了我一眼。
我微怔,旋即明白過來,燕陰街有兩個鋪子是我私產的事情估計他也知曉了。
「天色甚晚,想必寧老爺寧夫人要擔心了。」
「他們不會擔心我的。」我冷冷回答。
聞時略感詫異,但也僅僅只是一瞬,便恢復了慣有的肅穆。
「二姑娘受驚了,如若不嫌,末將送您回府。」
我猶豫片刻,沒有推辭。
我只覺得身上一暖,他已經解了斗篷披在我身上。
厚實的斗篷還帶著他的余溫,遮擋住了夜里的濕冷。
「有勞聞統領。」
聞時接過壞的不成樣子的蟹燈,扶我上馬,牽扯到紅腫的右手,疼得我倒抽涼氣。
「怎麼了?」他語氣似乎一急。
「不過是被人踩了一腳,不礙事。」
聞時皺眉,「二姑娘,得罪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抓過我的手。
他動作極快,等我緩過勁兒,手背上除了青紫痕跡,再無其它。
「二姑娘放心,并未傷及骨頭,回去抹藥三五日便可痊愈。」
「多謝。」我心里一暖。
聞時一手牽馬,一手提著蟹燈,場面甚是可笑。
讓京中人人敬畏的聞統領為我牽馬,我實在不敢當。
09
我和他并無半點交集,他犯不著為我一個商賈之女如此屈尊降貴。
原以為回到寧府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沒想到聞時腳程快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我翻身下馬,在府門外謝過聞時,借著門口搖曳的燈籠這才注意到他的衣袖被燒出了好幾個破洞,手背上也被燙出了大片水泡。
「聞統領,你的手……」
聞時將手藏進袖中,面色如常。
「不礙事,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離開之后,我折返府中,心里是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
誰知還沒跨進院門,就聽見一陣細密的腳步,還有母親的斥責:「你這蠢貨怎麼不早來通報?也不知將貴客請進門來?」
想必是門房見到聞時,急著去知會父親母親了。
「人呢?聞統領呢?怎麼就你一人?」
母親一把拉住我追問,滿臉激動,我手上的傷被她碰到,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她卻根本沒看到。
我強忍疼痛,淡淡回答,「走了。」
那盞蟹燈……
算了,都被踩踏成那個樣子了,估計會被聞時當做垃圾丟掉吧。
「走了?你怎麼能讓人走了……」
母親頓時泄了氣,一雙杏眼瞪著我,抓著我的領子將我一把推開:「你怎麼不請人來府里喝杯茶再走?」
「過兩日再邀請聞統領來府上做客,你一定要記著!」
隨著母親的在我身上逡巡的視線,我才意識到聞時的斗篷忘記還給他了。
「母親,我剛從火海逃生,這個時辰才回家,您不該先問一句我是否受傷嗎?」
母親輕咳一聲,別扭地移開視線,「你這不也好好的嗎!」
「是啊是啊,你姐姐都昏迷了……」
父親也跟著附和,毫無愧疚甚至倒打一耙:「若不是你提出要出門,你姐姐哪能發病?」
簡直可笑至極,我并沒有給他們好臉色,轉身就走。
「我累了,先行回房了。」
10
說罷,不待父母回答,疾步朝房間走去。
與匆匆趕來的謝之遠擦肩而過。
「阿茵?我……」
他喚了我一聲,我卻置若罔聞,直奔閨房。
夜里噩夢纏繞,先是謝之遠葬禮上人們紛紛向我投來憐憫的目光,而后是滿天的火光將我吞噬,最后是謝之遠冰冷無波的臉龐。
他說,寧茵,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和阿鈺在一起呢?
我驚恐至極,猛地從床榻上坐起,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
「小姐又做惡夢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恍惚睜眼,才發現是夢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