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檸照顧老人有經驗,人又心細,帶著幾個員工認真做護理和營養等專業培訓,把老人們照顧得樂不思蜀。這樣的場所在本市還是獨一份,生意很快入了軌道。
她換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她不知道程晏川有沒有找過她。
秋天出游的人多,療養院偶爾也接一些餐飲生意。一天中午,服務員領來一位不速之客。
曹文文瘦了許多,一身名牌,站在紀檸面前嘲諷地笑,“怪不得張旭東死活要把公司活動地點放在溫泉鎮,原來有人勾他的魂兒呢。”
紀檸面色平靜,目光滑過她平坦的肚子。
“看什麼看,我可沒做流產,孩子是自己沒有的。”曹文文眼里隱隱有淚光,“張旭東的染色體有問題,孩子都活不了。”
紀檸垂下眼,“這里不招待客人,曹小姐去前廳吧。”
“呵,還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不過從家庭婦女變成高級保姆,有什麼可傲氣的?”
曹文文坐下來,眼里醉意濃重,竟似不吐不快,“以前在紀老師家就是這樣。我們討論課題,熱火朝天,你什麼都不懂,卻偏偏要端一盤甜點來邀寵。大家都喜歡張師兄,他卻被老師搶去給了你。你得了便宜還要賣乖,整天一副寵辱不驚的公主樣子,你憑什麼覺得擁有一切都理所應當,你有女主角光環麼?呵,我還偏要搶走他,我就要讓你知道,你一樣也會失去!你一樣也會狼狽落魄!你并不比誰高貴!”
紀檸若有所思,片刻才道:“曹文文,你是真的喜歡張旭東,還是只是為了打擊我?”
曹文文啞然。
紀檸笑笑,“誰都有欲望,但做人,姿態還是要好看一點。一張被欲望驅使的臉,真的沒有半點美感。”
她起身自去忙。
曹文文怔怔坐在原處,流著淚冷笑。搶到了又怎樣,她終究還是一敗涂地。
入夜,紀檸難以入睡,曹文文的話竟讓她深深觸動。她一直信奉的不爭,到底是清高還是懦弱?她在感情里那些自以為是的退出與舍棄,到底是無私還是逃避?
入冬的時候,程奶奶不計前嫌,也住進了療養院。紀檸凡事親力親為,照顧得無微不至。
一天午后,她路過院子里的小花園,聽見程奶奶聲音嚴厲地訓話:“……你也知道小川從小懂事,吃了很多苦,沒得到過什麼好東西。你做媽的是怎麼疼你兒子的?跑來攪散人家小兩口?讓我孫子心灰意冷跑到西藏去做苦力?”
程母也后悔,無地自容地低著頭。程父歉意地拍拍她的手。
紀檸心驚,趕緊要躲,只聽老太太喝一聲:“別跑!過來一起聽!”
程家大嫂霍靜瀾笑瞇瞇地過來把她拉過去坐著。
“活到我這個歲數,才明白人這輩子,過兩天舒心日子最重要。什麼日子能比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更舒心?女方大幾歲怎麼了?多個孩子怎麼了?人家爺孫戀、同性戀都能理直氣壯地在一起,你們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拍著椅子扶手。
后面這句是朝著紀檸說的,在座眾人看過來,她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程家大哥連哄帶勸地把奶奶勸走了。霍靜瀾微笑,“我覺得奶奶說得挺對的,你覺得呢?有什麼比讓他和愛的人在一起,更是對他好呢?”
紀檸吃驚,霍靜瀾洞悉地笑,“程家家風挺好的,男人都是情種。
如果你之前遇人不淑都曾經托付真心,沒道理現在對我弟弟卻反而變得吝嗇。”
霍靜瀾起身,把一張紙放在她手里,“這是晏川在阿里的地址,唉,這個新年,他恐怕要守著工地過了。”
半個月后,紀檸在阿里火車站下車,高原反應讓她頭暈腦脹,茫然地環視一圈。
程晏川被嫂子通知來這里接個人,又不說是誰,等得心煩氣躁。一抬眼看到紀檸,整個人僵在原地。
紀檸有些忐忑,他還在生氣吧?覺得又會被耍?他的心意,還和以前一樣嗎?
兩人正呆呆對望,一輛運貨的小火車從中間駛過,隔住視線。火車走得不緊不慢,終于過去,紀檸已經看不到程晏川的人影。
紀檸心里一涼,卻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從另一側繞過來,她剛一回頭,就被扯進一個火熱的懷抱里。
程晏川身上微微散著汗氣,呼吸急促,一雙手臂勒得紀檸喘不過氣,臉埋在她頭發里。
良久他都不放手,紀檸輕輕開口:“晏川……”
“別說話……夢會醒……”
紀檸鼻子一酸,視線一片模糊,手一松扔下箱子,抬手回抱住他。
春暖花開的時候,紀檸和程晏川辦了場草地婚禮。
上一次結婚的時候,紀父身體不好,匆忙里一切從簡,紀檸連婚紗都沒穿過。這次她本來也不想大辦,奈何有人時時刻刻拿著婚紗圖冊不遺余力地誘惑。
哪個女人,不想穿一次婚紗呢?
前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早早布置好的場地里一片清新春意。
牧師和新郎等在紅毯盡頭,紀檸深呼吸,捧著捧花踏上紅毯。
糟糕,她心里叫苦。紅毯浸透了水如爛泥,婚鞋細細的鞋跟深深陷進去,讓她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