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沒人曉得莫雨楠自己知不知道。
一切當然不會只停留在謠言里,故事總要有結局。
高三下的那個春天,一個傍晚,莫雨楠和要好的女同學一起吃過晚飯穿操場去教室,操場邊的單雙杠上坐了幾個無所事事的“上流”圈子成員。
莫雨楠她們走過,單雙杠那邊傳出低語嬉笑聲,有個打扮靚麗的女孩子和兩人同班,揚聲喊道:“莫雨楠,過來一下!”
同伴遲疑地站住了,莫雨楠卻充耳不聞,腳步不停。
“嚯,裝沒聽見啊,架子真夠大的!”女孩子聲音很好聽,就是調子有點酸。
同伴朝人群看了一眼,雙杠上的人奇形怪狀,只有一個穿白襯衫的身影要命地好看。
同伴臉一紅,追上去拉拉莫雨楠的袖子:“小雨,好像是那個叫莊嚴的……”
莫雨楠垂著眼,聲音不大不小:“什麼莊嚴、裝相的,別理,我們快走。”
那群人顯然聽見了,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尖聲怪笑,還有口哨聲,打趣聲,不絕于耳。
莫雨楠自顧自走遠了,同伴倒是有點擔心,怯怯回頭看。
雙杠上的男孩子長腿舒展,微微偏頭看過來,嘴角彎著淡淡的笑。
狹長的眼睛微瞇著,讓人不知他在看什麼,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9
聽完了莊嚴的回憶,莫雨楠一臉驚訝:“有這事兒?”
莊嚴看著她笑笑:“莫雨楠,你裝得不太像。”
莫雨楠被戳穿,有些尷尬地抿抿嘴,低頭整理一下表情,誠懇地說:“那我和你道歉。我當時,應該是不好意思了。”
莊嚴瞇著眼:“懟人懟得那麼狠,看著可不像不好意思。”
莫雨楠自嘲地笑:“當時你們那群人,在我們這些普通學生眼里特別厲害,特別酷。我看到你們吧,就會有點自慚形穢,所以就本能地炸毛,躲得遠遠的,也算是保護自尊的一種方式。”
這種坦誠自黑的說話方式,很容易把兩人關系拉近,形成一種“哥倆好”的氛圍,驅散所有曖昧。
無奈對手不上鉤。
莊嚴的眼睛深不見底:“這麼說,你當時就對我有印象?”
“呵,誰會對你沒印象……”莫雨楠下意識回答,然后突然停住,挪開了視線。
莊嚴看著她,一點點笑了。
他轉向與她視線相同的方向,閑閑問:“那‘莊嚴看上了莫雨楠’,想必你也一定知道了。”
莫雨楠望著遠處,很久都沒有反應。
沉默是她應對他的萬能手段,一直很好用。
可莊嚴今天鐵了心要把這層窗紙挑破,他回頭盯著莫雨楠的臉,笑著說:“那時候不知道也沒關系,現在知道就行了。”
這應該算告白吧,他就這樣輕易地說了出來。
無關輕佻,大概只是情場高手的習慣性動作。
莫雨楠望著眼前的夜色,一直沉默。單身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拒絕別人的經驗。她嘴邊有很多冠冕堂皇的話可以拿來敷衍。
可她此刻突然不想那樣做。
良久,莫雨楠無聲地嘆一口氣,很輕,很無力。
“莊嚴,如今的你,在我眼里依然是很厲害的。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生活好像也從不為難你。”
莊嚴聞言失笑,笑容竟有些自嘲的意思。
“現在我在你面前,也許不至于再自慚形穢,但還是想躲得遠遠的,和當年一樣。”
莫雨楠從莊嚴籠罩的身影里利落地退開,走回店里去。
房子里很快就沒了光亮。
小街安安靜靜,莊嚴靠在路燈下,站了許久。
人在黑夜里總顯寂寞,他卻看起來還有幾分自得。
10
莫雨楠整天忙得不可開交,連米豆的家長會都請大哥替自己去開。
第二天嫂子打電話,不由分說叫她回去一趟。
“你和開玉器店的那個莊老板,怎麼回事兒?”嫂子擰著眉,一臉嚴肅。
“莊嚴?他還開玉器店啊?”莫雨楠完全不在狀態。
“嘖,”嫂子一臉恨鐵不成鋼,“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跟人家胡混。河城這幾家典當行、玉器店,全都姓莊。”
莫雨楠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和他胡混了,他是我房東。”
嫂子一臉不信,停了停又道:“要說有錢,高老師自然不能和他比,可你也不想想,那莊老板可能娶你麼?條件那麼好單到三十多,身邊女人能少得了?光我聽說過的就好幾個。不就是看你有學歷又清高,覺得新鮮想換換口味!”
莫雨楠無話可說,只剩苦笑。
嫂子語氣又軟下來:“小楠你今年也三十五六了吧?又帶著兩個孩子,咱不能再做夢了。哥哥不能當老公用,你一天沒個靠譜的著落,爸媽就一天安不了心,你總不能讓他們替你操心到死吧?高老師踏實本分,你們也有共同語言,那才是能過日子的人。別的不說,過幾年家里這幾個孩子上中學,有他在,進個一中總不成問題。”
原來是為了這個。
莫雨楠看看表,匆匆起身,笑道:“大嫂,你說的都對,你放心,我心里有數。”
11
高林又來過店里幾次。送來了一些學校圖書館的舊書,還有幾張淘汰的桌椅。
都是托管班用得上的,看來確實是個細心的人。
送都送來了,莫雨楠不好推辭,也不好直接給人家算錢,只好請他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