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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會有意無意給她買東西,明明知道他們早就離婚了,早就。
他給她留了間房間,里面全是他給她買的東西,小到拖鞋和熊娃娃,大到拍賣會買回來的項鏈,他有的時候倚在門框上看,又低著頭苦笑著離開了。
從他跌進黑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不配擁有她了。
后來他去她們學校做演講。
他承認,他就是想看她,控制不住地想看她過得好不好,到底怎麼樣了,然后她就看到有個人攔住她,給她遞禮物。
那是個看起來挺老實的人,憨憨的,應該不會欺負她,而她收下禮物的時候,只是微微一笑,他含著的煙差點沒叼住。
我太想你了。
他呼出煙,靜靜地看她,一點點的,想要把她的樣子刻進腦海里。
他承認,他身子里的另一個人好像叫囂著要他沖過去,把她拽過來,不論用什麼方法把她留在身邊,他的腦子曾閃過無數個瘋狂的念頭。
后來,他還是撇撇嘴轉身就走了。
他怕他再慢一步,就會轉身沖過去抱住她。
可是他怕她哭,怕她不愿意,怕她恨他,怕她再眼里含著淚罵他是個混蛋。
演講結束的時候,他轉頭,看到了她。
她一直在下面看他演講嗎?
那一瞬間,他什麼也不想做。
只想認真地看她的眼睛,那里有漾著的湖水,永遠寧靜,他垂著頭,慢慢地和她對視。
他突然看到她頭頂的探照燈晃了晃。
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他瞬間就撲倒了她。
玻璃宣泄的聲音,和身體一瞬間迎來的刺痛,可是他的臉蹭過她的頭發,溫柔而纏綣。
我終于還是抱到你了。
醫院總是肅靜而蒼白,因為它交織著死亡的絕望和新生的喜悅,一眾醫生推著袒架從我身邊跑過,我才勉強能在手術室紅色的燈「手術中」拽回思緒。
在救護車上,顧安的血就止不住了。
其實他把我推開的時候,險險避開了砸下的探照燈,但迸飛的玻璃碎片到處都是,在他身上割了大大小小二十多道口子,有幾片似乎割到了動脈,掉下的一段鐵桿也戳進了肋骨,給他來了個對穿。
聽醫生講述的時候,我嚇得簽字的手都在抖。
現在好了,他在手術室里,我在手術室外,我望著窗外搖搖曳曳的樹影,可怎麼也找不回思緒。
我連注意力都集中不了了。
我沒想到,我和顧安的重逢,得這麼慘烈。
我茫然地看著走廊上跑過的人,急救室的外面是很嘈雜的地方,不斷有沾著鮮血的人從救護車上下來,家屬的哭聲突然爆起,慘烈的刺破我的耳膜。
也幸好,我有了關注點,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讓我想那件事。
顧安會死,很有可能。
我用手將臉捂住,這樣什麼都看不見了,一片黑暗,耳朵卻什麼都能聽到,我告訴自己我得冷靜下來,可是,如果顧安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我不想讓他死,這一點,絕對。
這里還有些顧安的下屬,可他的家人一直聯系不上,說起來這麼多年我對他家的事了解得少之又少,只知道他以前一直和他母親住的。
就住在我家隔壁。
后來我媽也過來了。
她說畢竟是她前女婿,出了這麼大事,還是因為我,她必須得來看看。
她到的時候,我幾乎已經渾渾噩噩地坐在地上了。
她拽了我一把,沒拽動,她拍拍我,叫我起來。
其實我蠻佩服她的,她好像遇什麼事都面不改色,又看什麼東西都看得淡然。
看到她,我終于還是崩不住了。
「他們說……顧安會死……顧安有可能會死……」
我的眼淚似乎一下就泄了下來。
「呸呸,講啥呢,手術門前多不吉利。」
她又拍了我兩下。
「唉,你們……也是孽緣啊。」
顧安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時候,我的精神還在恍惚著,即使我媽在我身邊我也緩不過來。
我看著他的床被推出來,走了幾步,又停下了。
一群人上去問醫生,我就在外圍看著,他帶著那種透明的呼吸面罩,白茫的霧被吐出,安安靜靜的,我卻覺得世界一下子失去了聲音。
很嘈雜,卻什麼也聽不清。
我怔愣了一會,我媽湊得倒是近,她回來攬著我跟我說他手術基本成功,如果能醒來就沒什麼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