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他的手指撥開我凌亂的頭發,再劃過我冰涼的臉,「本王沒你想的那麼缺女人。」
那日我睜開眼時,景晏早已離開,只留下赤身委坐在地上的我,和一句不咸不淡、不輕不重的話。
他說:「元元,你是本王的人,要聽本王的話。」
他這話擺明了有弦外之音,只是我此時驚魂未定,尚沒有閑心去琢磨。
我是穿越而來,自然知道元元的命運。
元元是通房丫頭,是王府的丫鬟里地位最高的一個。
而我,只是府里最低微的婢子,跟在元元身邊伺候,連景晏的樣貌都不能得見。
元元是由景晏親自選的通房,這夜之后,便做了妾。
三日后王府走水,元元葬身火海,連著我也命喪其中。
這事不消想,也知道是晚芍郡主的授意,可元元想不明白,死到臨頭還叫著王爺救她。
王爺哪里會救她,她不過是主子們解悶的玩意兒罷了。
天意弄人,世事難料,如今,我竟成了元元。
景晏對我說,要聽話。
除了聽話,我哪里還有別的選擇呢?
這里是王府,以景晏為天,想活下去,必定要依附于他。
景晏本沒有妾,這些日子,卻一次納了三房妾室。
一房,是皇帝選的,地方進貢的舞女——綾宜。
一房,是太后選的,宮里養著的繡娘——織歡。
另一房,就是元元了。
不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我醍醐灌頂,忽然想明白了他話中深意——綾宜是皇帝的人,皇帝忌憚他的勢力;織歡是太后的人,太后厭恨他的母妃,只有我……
只有我是他的人!
只是,為何偏偏是我呢?
我想不明白。元元資質平平,更沒什麼才智勇謀,景晏選她做自己的心腹,實在沒什麼道理。
更何況,景晏曾聽之任之,縱容晚芍將其活活燒死。
元元這顆棋子,景晏究竟想如何擺布?
他這人城府太深,心思太重,令人捉摸不透,實在是可怕得很。
夜巡的更夫又在敲小鑼了,我仔細聽了聽,已是四更天。
我剛要起身,卻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夜風伴雨,頗冷,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伸手去抓散落在身側的被子。
景晏的眉細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你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他穿戴整齊,我卻衣不蔽體,看著倒像是我在勾引他。
我將身子伏了下去:「王爺,四更了,元元伺候您更衣上朝。」
「不必了,本王告過假了。」他回手關了門,坐在榻子上,居高臨下地睨著我,「去找身衣服穿上。」
「是……是……」我披著被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回了自己的小臥。
所謂通房丫頭,其實就是夜里頭貼身伺候的丫鬟罷了,是因如此,我的臥房與景晏的相通,僅用兩塊軟帳子隔開。
「元元,本王抬你做妾如何?」
景晏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系扣子,手上一緊,竟是將一顆盤扣硬生生扯了下來。
「王爺……」我只著了一件單衣,便挑開帳子走了出去,在景晏面前跪下,「王爺,元元不愿意,元元只想做通房。」
景晏挑了挑眉,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哼,玩味地看著我:「為何?做了侍妾,給你在別院挑一處別致的小閣,不好?」
我將身子伏得更低了:「還是通房方便伺候王爺。」
他輕笑:「你幾時伺候過本王?」
「既然沒有伺候過,就更沒有做妾的名分了。」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竟有片刻的失語。
我額間泛汗,緊盯著地面,不敢看他。
少頃,他站了起來,邁了幾步,在我面前站定。
他抬起一只腳,用一塵不染的鞋尖兒碰了碰我的右手:「手里拿的什麼?」
「回王爺,拿的扣子。」
我攤開泛白滲汗的手掌,露出那顆被我扯下的盤扣。
他淺淺地笑了幾聲,道了句:「看出來,你是真怕了。」
我不敢搭茬。
景晏緩緩蹲下身子,與我對視,端著我的臉打量了一番,忽又含著笑,伏在了我耳畔。
「元元,你的確聰明,去別院并不安全……」他頓了頓,話中的笑意更濃了,「不過,本王的身邊……就安全嗎?」
至少一把火燒了王爺的臥房,晚芍還沒這個膽子。
前狼后虎,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景晏是伺機而動的毒蛇,晚芍卻是逮誰咬誰的瘋狗,當務之急,是躲過三日之后那一場大火!
「元元是王爺的人,自然是王爺在哪里,元元就在哪里。」
我深知景晏此人深不可測,在他面前,裝傻充愣,賣弄伎倆,是萬萬沒有好下場的。
唯有小心行事,和盤托出,才是唯一活路。
「王爺。」
不出我所料,景晏在我這一番話中瞇起了眼睛,他森涼的音色慢慢悠悠,伴著眼神在我臉上游弋。
「元元,你剛剛這一番話,可是要犯死罪的。」
我強勾出一抹笑來,緊緊地盯著他:「王爺……難不成想過要放我活嗎?」
若我沒有猜錯,打他選我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盤算著,何時殺我。
這枚子,是一枚棄子;這步棋,是一步死棋。
或許是夜里風涼,吹得我的滿顱燥血也漸漸冷了下來,景晏的用意,我也越想越明白。
他問我,是不是他要什麼都成,他想要的是我的命。
他納了三房愛妾,晚芍必定會起殺心,可綾宜和織歡是動不得的,饒是郡主,也不敢跟皇帝、太后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