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心里知道,景晏并不相信我的說辭,他一定知道我撿走了那個荷包。可他卻未必知道,那個荷包早已不在我的手上。
就連現在,我對他說我內急,他也一定猜到,這是一句假話。
如今,我在夜風里猜忌著他,他也一定在房中猜忌著我。
此刻,我唯一能利用的東西,就是他的好奇。
我是被他丟進叢林的小兔,而他想看一看,兔子被逼急了,是不是真的有膽子咬人。
我撥弄了一下額前的頭發,視野中卻還是一片混沌的黑,離天亮還遠著。
「元元?」遠處,木嬋挑了燈籠,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確定是我,才走上前來,「你怎麼出來了?」
「折騰了半宿,王爺這會兒才睡下。」
「嗯,同人換了。」她拿胳膊碰了碰我,低聲說,「我剛剛……聽見你在里邊喊了。」
「嗯……」我不置可否,只含混地答,「當主子的,都不知道心疼人。」
她不承想我會說得這樣直白,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我與她更是無話,站了一會兒,就跟她道別,回房去了。
進屋時,景晏背對著我,燈還沒滅。我試探著回了自己的小臥,他并沒說什麼,過一會兒就吹了燈。
我算準了,剛剛和木嬋說話的地方就在他的窗下,他一定是聽到了。
我想要他幫我一把,可不知道,他會不會接我這一茬。
翌日,四更天,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去叫景晏起床上朝。
他卻擺了擺手:「不去了。」
我怔了一下,又問:「今天也不去了?」
「不去。」他看著我,依舊是一臉戲謔的笑意,「折騰了半宿,怎麼去?你這當丫鬟的也不懂得心疼人。」
他這話噎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算什麼意思?是在暗示我,他聽清了我昨夜的談話嗎?
那精明如斯,他又是否猜出了我這麼做的用意呢?
「王爺,我斗膽猜猜……」我沉了一口氣,輕聲問,「明日您也不上朝,是嗎?」
他瞥了我一眼,要笑不笑:「不上。」
「今晚,您還是誰的房里都不去,是嗎?」
他不再掩飾臉上的笑意,轉過頭來專心致志地打量我的表情:「不去。」
我點點頭,又問了最后一句:「明日,您白天不在府里,是嗎?」
「不在。」他拂了拂袖子,手指輕輕地叩擊在桌案上,「元元,本王不喜歡兜圈子。」
「元元不跟您兜圈子。」我斂起眼睛,低頭笑了笑,「王爺,元元想明白了。」
景晏不說話,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過我。
「王爺掉的那個荷包,若無意外,明天就能找到。」我頓了頓,看了他一眼,「等明天貴客登門,就能找到。」
「好啊,那本王等著。」他笑意不減,我卻聽出了他聲音里的危險。
「王爺。」
我牙齒發顫,雙手發抖,壓低聲音哀求他:「您能救我一命嗎?」
他俯視著我,還像第一夜似的,不語,只笑,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眼中分明有話,可那雙眼太深,我竟看不明白,這句話是救,還是不救。
短短兩天,我不敢說摸清了景晏的脾氣秉性。我只知道,他這個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走每一步都是運籌帷幄,絕不為旁人所動。
他是否會幫我,我說不準。
說他不會幫,可他有些行為實在怪異。
可若說他會幫,他看我的眼神卻又那麼森冷。
那個繡著芍藥的荷包,分明是他故意遺落給我的,我撿到時便仔細瞧過,面料上乘,絕對是宮里的東西,繡工卻說不上有多麼好。
再加上上頭繡的是一朵芍藥,我幾乎確定,這是晚芍郡主贈予他的信物。
可它卻出現在了我的房里,靜靜地躺在我床邊十分醒目的位置。
木嬋認得荷包的面料,可她不認得上面的圖案嗎?她一定是認得的。
那她是想不出個中的曲折?不,她也一定想得出。
可這麼燙手的東西,她竟敢收,還要藏在自己手里幾年之久?我并不信。
她不對勁。
不對勁的還不止是她。
景晏連著三日不去上朝,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乃至皇帝,都必有微詞。
細究起來,這三日,景晏冷落了兩房愛妾,卻迷上了一個通房。
這樣私密又不成體統的風流韻事,王孫貴族最是喜歡,消息不脛而走,不多時便會傳到晚芍郡主的耳朵里。
景晏并不介意,他巴不得這故事傳得再離譜些,故事里的他越荒唐,故事外的他才越安全。
而晚芍盛怒之下,難免犯蠢,要麼上門來興師問罪,要麼,就是像之前一樣,妒忌殺人。
她越是憤怒,越是不顧,景晏才越能揪出王府中的異己,排除更多旁人的耳目。
而這通房的丫頭是活是死,是元元還是木嬋,對于景晏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一切尚是我的猜測,可光是猜測,已令我恐懼萬分,因為即便我猜的都對,以我的身份,也依舊束手無策。
所以景晏才會那樣看我,那樣嘲弄又興奮,那樣輕蔑又期待。
他在玩弄我,可我說了,我要活下去,就不會做他的玩物。
第二日,景晏一天都在書房,到了晚上才回來,依舊是揮退了下人,只留下我。
他沒再問我關于三日之限的任何問題,甚至是旁敲側擊的提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