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上了面,熱騰騰的,我沒看清,飛快卷起一筷子,呼嚕嗦了一口,頓時苦下臉,面里面竟然有蔥,對面臭道姑瞪著我,我要是說不吃蔥,這臭道姑又要說我嬌氣了,我和她對瞪,憋著,慢騰騰咽了下去。
「梔梔姐姐,你吃進蒼蠅了?」靈觀湊過來,打量我。
我微微一笑:「呵呵,滾,你才吃蒼蠅呢。」
臭道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有人嬌氣唄,吃不慣小攤。」
我握緊筷子:「說誰呢,誰嬌氣。」
「誰不吃就說誰。」
我,我吃給她看我,我盯著碗里面漂浮的蔥花,深吸一口氣,又夾了一筷子。
「別吃了。」一直安靜的臻觀突然發話。
我瞄了他一眼,臉色不是很好,是我說要吃面的,走了很久才尋到這間面攤,如果我又說不吃蔥花......他肯定會覺得我很嬌氣。
「我......我挺喜歡吃的。」我低下頭,扒拉著碗,鼓足勇氣,屏住呼吸。
「吃這個。」他朝我面前推過來一碗沒有蔥花的面。
我呆住,他手邊放了一個小碗,所以他剛才一直安靜,是在撿掉蔥花。
「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花?」在昭陵寺前,我不認識他啊。
其余兩人也跟著我齊刷刷望向他。
他斂眸不語。
我咬著筷子,盯著他:
「臻觀,你該不會從前就認識我,還對我,有不尋常的心思吧。難道,你來昭陵寺,不是碰巧,你就是來救我的?」
賀甜立即拍桌反駁:「不可能,昭陵寺是弘云法師讓師兄去的。」
我拽了拽臻觀袖子:「臻觀,你說啊,怎麼回事。」
他揉了揉眉心,搖搖頭,用一種無奈的目光望回我,指了指我的碗。
「你自己看看。」
低頭一看,哦,我剛才扒拉著,把小蔥都撥到一邊......
額。還以為沒人發現......所以,他只是觀察入微。
賀甜和靈觀同時噗嗤笑了,我瞪了他們一眼,低下頭,恰好看見臻觀的白袍就在我旁邊,我就不小心踩了他一腳。
他淡淡看我一眼,毫無反應。
臭臻觀。
賀甜的笑聲越來越大,我紅了臉,低下頭默默扒面吃......
好嘛,自作多情,丟臉丟到家了。
6
途經一座城,城門匾額上鏨鎏金字——佛陀城。
到時恰是日暮,天色幽深昏亂,城門一開,大霧濃重,不知為何,莫名有些森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賀甜譏笑我:「進了佛陀城,你還怕什麼鬼。」我瞪她一眼,靈觀伶俐解釋道:「梔梔姐,佛陀城供奉萬佛,設百千佛堂,有佛光庇佑,萬鬼不敢侵擾的。」話是這麼說,可一進城,那種陰冷的感覺就從四肢百骸鉆入,跟誤入昭陵寺那種感覺一樣,我默默撈緊臻觀雪色袖袍一角,他看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只是放緩了腳步,任由我拉著。
茫茫大霧中走出一紅衣女子,她低頭走路,步履匆匆,迎向我們。
「這位女施主,請問客棧往哪走?」靈觀上前問路。
紅衣女子抬起頭來,她臉上覆了厚厚一重白粉,渾圓臉蛋,雙頰打紅胭脂,呈圓圈狀,嘴唇也涂滿濃艷口脂,紅得詭異,像紙扎鋪里陪葬的紙人般,她沖我們幽森森一笑。
「各位師父,請讓讓路,奴家趕路呢。」
就在這時,一聲凄凄嗩吶聲倏地劃破暮色,自濃霧中幽幽飄出來,一聲,兩聲,連綿不絕,漸漸有鼎沸人聲,仿佛有人在笑,有人在哭,一頂艷得像朱血的花轎子從濃霧中抬出來,最前方一人舉著嗩吶嗚嗚吹著,花轎兩側跟了幾些童女,踩著高高紅繡鞋,皆作打雙髻,臉涂紅胭脂裝扮,她們嘻嘻笑著,朝空中一把一把撒喜糖,串紅繩的銅錢,一群紅綢衫童子跟著花轎跑,他們搶喜糖,拍著掌,唱「新娘嬌,新娘俏,上了轎,過了橋,做鬼娘。
」
「嘻嘻嘻......」花轎飄出似有似無,凄艷哀絕的泣聲。
我倒吸一口涼氣,拉住臻觀袖子:「聽……聽見了嗎?做鬼娘。」
他微蹙著眉,搖了搖頭。
「你聽什麼呢,人家說做新娘......」賀甜插話,我聽錯了嗎?靈觀也說我聽錯了,他又四處看了看,咦了聲,問剛才那個紅衣姑娘哪去了。四處環顧,卻見遠處濃霧中一座曲橋若隱若現,方才那紅衣女子從橋盡頭一閃而過,最終消失在霧深處。
紅轎子從身邊經過,我無意間瞥過去,一陣風拂過,心下驟然擂鼓,轎子中并無新娘,卻坐了個披紅嫁衣的紙人,又圓又紅的臉,像極方才我們問路那個紅衣女子的模樣。
「臻觀!」我驚呼一聲,無人應答,拽住的那抹雪袖消失了。
「靈觀?臭道姑?」無回應,環顧四周,臻觀、靈觀、賀甜他們統統都消失了,只有我一個人站在深濃大霧里,而手腕不知幾時被套上臻觀那串佛珠,繞了兩圈。
恐懼盈滿心頭,再定睛一看,送嫁那群人,全都飄浮在空中,他們都沒有腳,嘻嘻哈哈笑著,在我身邊游蕩著。
身后又響起一陣愴然號喪聲,轉身一看,幾簇白幡忽蕩蕩地飄在夜色里,一些人穿著孝服,抬著一個棺材,哀哀哭著,朝橋的方向走,走著走著,與送嫁的撞在一起,一送一接,紅與白匯合,笑與哭混雜,夜色濃霧詭異森然。
我默默蹲下身,抱住膝蓋,試圖掩藏自己在送嫁鬼中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