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微熱的濕巾,他的指腹輕緩撫過肌膚,我愣愣地望著他,心尖像被夜風吹過的燭火,一顫一顫的,就在那濕潤雪巾掠過頸邊時,我猛地打了個哆嗦,急忙搶過雪巾:「自己來,自己來。」
我在心里哀嚎,行梔梔,求你要點臉吧,可不能再讓美色迷惑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芙蓉白面,不過帶肉骷髏。
眼前的臭和尚,就是一副骷髏,別理他,別理他。
我惡狠狠地擰著雪巾。
「腿酸了就說。」他雙手托著我,平靜地說。
我咬咬牙:「不酸,一點都不酸......」
......
12
好不容易狼狽地洗干凈了,我興高采烈地換上新衣服,越穿,越不得勁,臉色漸漸發青。
這幫鬼準備的什麼鬼東西,這是人能穿的嗎?
領口大敞,裙擺高叉,還沒備鞋子。
我在臻觀懷里罵罵咧咧,他揉了揉眉心,將那狐裘裹緊,嘆氣道:「晚點給你買正經衣服,鞋子。」
我咬牙切齒:「對吧對吧,你也知道有多不正經。」
咦,對哦,正經事還沒問呢。
我趕緊拽著他追問。
「臭和尚,這個佛陀城怎麼回事啊?不是說佛光普照之地嗎?怎麼一進城就遇鬼了,還這麼多鬼......」
他慢條斯理將狐裘卷邊翻齊,才沉聲道:「此處千年前是萬鬼城,由鬼王統攝,當年他剖心自戕于萬鬼窟,萬鬼無主,有高僧途經此地,便立萬佛窟鎮壓萬鬼,廣建寺廟,弘揚佛法,重建新城,佛陀城由此而來,此處一向太平。」他沉吟片刻,「只是近日,鬼王重臨人世,萬鬼躁動,所以佛陀城才又生異事。」
「為什麼他要剖心?」
他靜了片刻,眼睫微垂:「為了贖罪。」
「贖什麼罪?」
「他誤殺了自己的新娘,剖心護住她的魂魄。」
眼前忽然閃過佛龕那夜的某些畫面,沒緣由地,心上微微刺痛。
「那他死了,為什麼還能復活?」
他忽然直直望向我,聲音微沉:「若有執念,死生不休。」
「什麼執念?」
他的聲音很低:「他的新娘回來了,他就回來了。」
我咬了咬手指頭,仔細思考。
「那個鬼王,該不會就是那個......那個笑起來有點變態,跟你長得一樣的臻觀吧?」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指頭從口中拽出來,長眉微蹙:「臟。」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口水揩在他袖子上:「......臭和尚。那個就是鬼王吧?那些鬼好笨啊,都分不出你和他。誒,你是把他收哪去了?」
他神色微異,斂眸不語,半晌才道:「他.....我收不了,暫時壓制在體內。」
「啊,」我詫異地打量他,「那......我們說的,做的,豈不是被他都聽到,看到了。」細思極恐......
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又莫名其妙道:「別怕。」
倒也不是怕,就是覺得別扭......那昨夜豈不是有第三雙眼睛看著我們......我登時渾身打戰。
他仿佛有讀心術,看著我的眼睛,輕聲道:「不該他看到的,他看不到。」
我默默揉了揉鼻子:「哦,你注意把握尺度。那晚,你們為什麼突然都消失了啊?還有顧景然,為什麼他說我從來沒離開過啊?對了,當時你消失前還給了我那串佛珠,顧景然他們出現了,那串佛珠就不見了,只剩下那串鈴鐺,我還真以為是我在做夢,根本就沒有昭陵寺和你......」
「小殿下,消失的是你,佛珠沒有消失,你足踝上的鈴鐺就是佛珠。」他頓了頓,音色稍冷,「至于那個姓顧的,他可能在先前你們游玩佛陀城時就誤入幻境了。
」
啊?他在說什麼?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他朝空中一劃,畫面浮現。
賀甜和靈觀在遠處挑燈籠,臻觀在一邊為我買冰糖葫蘆,我站在畫攤前等,忽然一幅畫飄落下來,我蹲下去,展開那幅畫,那幅畫的場景,是另一個陰森詭異的佛陀城,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夜市中的我消失了,而畫中多了一個我。
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我是被吸進畫里的佛陀城去了?
我嗚咽一聲,問他:「該不會,我們現在還是在畫里吧?」
他默然點了點頭。
我欲哭無淚,又是畫,藏書閣的畫,昭陵寺的畫,佛陀城的畫......這畫怎麼就非得盯上我呢?
他補充道:「這些都是那個女畫師的手筆......」
對哦,那個女畫師大喜之日,可不就是自焚那日嗎?
所以入畫第一幕就是紅白喜事......把我嚇夠嗆。
我忍不住掐上他的臉頰:「都是你,都是你惹的桃花風流債,你干嗎招惹那個瘋女人啊?」
他垂眸,定定望著我:「沒有。」
他雪白的臉頰讓我捏得微紅,他好像也沒什麼反應,我默默松了手:「什麼沒有?」
他蹙著眉,神色認真,看著我:「我沒招惹她。」
他干嗎這麼認真解釋......我語氣放軟:「那她怎麼就纏上你了。」
「她來大覺寺祈福,路滑,差點摔了,我扶了她而已。」
沒事亂扶什麼啊!
我咬牙切齒,瞪著他:「請你以后還是不要隨便扶人,尤其是女人。」
他默了默,搖了搖頭,道:「我佛慈悲。」
我扶額:「好吧,那你還是繼續扶吧,但是,眼前這個禍你惹的,我麻煩你趕緊解決了,我都快被你禍害死了。你看看,我一個金枝玉葉,現在天天風餐露宿,提心吊膽,唉,真的好懷念在晉都風流快活的日子啊......」